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一九〇


  這一招金日磾雖然沒有避開,但他只是卸去對方的勁力,並未還擊,所以未算違背諾言,仍是不折不扣的讓了對方三招。金日磾低頭一看,只見衣袖上現出兩道淡淡的刀痕,心裏也不禁駭然,暗自想道:「倘若他們夫妻一上來就是雙刀合壁,我讓這三招,只怕多少也要受點傷了。」

  韓璇夫妻吃驚更甚,他們是成名人物,本來到此地步,已應認輸。但韓二娘性躁氣剛,對方且又是聲明了替葉沖霄出頭的,她又怎能失了這個面子?當下恨恨說道:「老伴兒,咱們豁出去吧!」鐵拐一撐,身形驟起,業已一刀劈下,韓璇當然不能讓妻子一人受敵,只好也跟著一刀,他這一刀卻是向下盤砍來,雙刀一上一下,攻勢更見狠辣!

  金日磾叫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請恕晚輩還招了!」他一手執在棒的中間,一招「指天劃地」上端碰著韓二娘的刀口,下端觸著韓旋的刀葉,說也奇怪,就在這同一時間,韓璇夫妻都感到一股大力將他們的兵刀牽引,忽地兩柄刀都被吸到那怪棒之上,牢牢附著,竟然沒有掉下來。

  韓二娘失了單刀,立即重施絕技,只見她鐵拐一撐,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去,腳尖還未著地,兩對鐵鴛鴦已是疾打出去。這一次她的暗器集中攻擊一個敵人,手法更為奇妙,兩對鐵鴛鴦分開四個方向,向上盤的一對鐵鴛鴦打對方兩肩的琵琶骨,向下盤的一對鐵鴛鴦則削對方雙腿的膝蓋。似這樣的打法,多好的接暗器功夫,也決不能同時接了四個不同方向的暗器,除非他能長出四條手臂。

  說也奇怪,金日磾只是將那怪棒滴溜溜一轉,怪棒竟似生出一股無形的吸力,韓二娘的兩對鐵鴛鴦竟然改了方向,都向他的怪棒飛來,被吸在怪棒之上,牢牢附著,就似那兩柄單刀一般。

  金日磾打了個哈哈,將兩柄單刀兩對鐵鴛鴦摘了下來,交還韓璇夫婦,說聲:「承讓了!」韓二娘待要不接,但那刀柄已塞到她的手中,倘再推拒,更不好看,只好接了。心裏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全祖德急忙出場,將他們拉了回去,勸慰他們道:「勝負兵家常事,何足介懷?賢梁孟勝了二場,敗回一場,那也不過是打個平手。」

  原來全祖德是怕他們夫妻嚥不下這口氣,一時看不開,便會自尋短見。韓二娘默然不語,韓璇似甚為冷靜,淡淡說道:「這算不了什麼,我今日到來,本就不準備活著回去了。」全祖德吃了一驚,生怕他再去拚命,但見韓璇仍是跟著他走,並沒有再去拚命的意思,這才放下了心,只道他新敗之餘,故此語無倫次,卻不知韓璇心裏已是暗暗打了一個主意。

  金日磾仍是站在場中,並未退下,雲召心想:「助拳的朋友雖多,只怕無人是他對手,說不得只好我親自出去與他決個雌雄了。」正自欠身欲起,只聽得那金日磾已在朗聲發話:「全幫主說得對,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介懷?江大俠,當年金某多蒙你的指教,今日幸得在此相逢,不知江大俠可肯再賜教一場麼?」原來金日磾在打敗韓璇夫妻之後,本來也就想向雲召挑戰的,但聽了全祖德那句話,只道全祖德是諷刺他當年輸給江南之事,忍不著,便先向江南挑戰了。

  江南搔搔頭皮,說道:「咦,你是在向我打招呼麼?」從來沒人稱他做什麼「大俠」,因此他直至聽完了金日磾的說話,這才知道說的是他。金日磾道:「江大俠,你不屑賜教麼?」

  江南苦笑道:「我是冒牌的大俠:你知不知道?但你一定要我獻醜,那、那、那、那……」底下那半句「我也只好奉陪了。」還未說出,江海天已站了起來,說道:「爹,我代你去。」

  江南立即改口說道:「那我就只好叫小兒領教你的高招了。我上了幾歲年紀,已非復當年之勇,我的功夫已全傳了小兒,你只要打敗了他,我也就甘心服輸了!」

  雲召是知道江海天的武功遠勝於他老子的,但他還未知道江海天曾服食了天心石之事,兀自放心不下,叮囑江海天道:「你留神那廝的怪棒,那怪棒甚是邪門!」江南笑道:「不必擔憂,小兒用的是金大俠給他的那把裁雲寶劍,在兵器上絕不會吃虧。」

  金日磾見江南差遣兒子出場,只當是江南輕視於他,心裏甚為惱怒,但他也是個仔細的人,隨即想道:「天下沒有不愛惜兒子的父親,江南又不是不知我的厲害,若不是這小子當真有幾分本事,他怎肯叫兒子前來送命?」他本來是不把江海天放在眼內的,這麼一想,也就不敢怎麼輕視了。

  待到他與江海天打了一個照面,見江海天英華內斂,雙目炯炯有神,不禁心頭微凜,想道:「這小子年紀輕輕,怎的就練成了上乘的內功?」再一看時,又見他腰間的寶劍,隱隱透出青光,金日磾認得是金世遺從前用過的那把裁雲寶劍,更是吃驚,同道:「你是金世遺的什麼人,他的寶劍怎麼到了你的身上?」江海天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金大俠正是家師。」

  金日磾心頭嘀咕:「原來是金世遺的弟子,怪不得江南放心讓他出場。我這吸星棒今日可要遇上剋星了。」原來他這根怪棒乃是隕石打成,蘊藏有極強的磁性,能吸金屬。但江海天的裁雲寶劍並非金屬,乃是海底寒玉所鑄,薄如蟬翼而又鋒利非常,「吸星棒」碰上了它,那是毫無作用的了。

  金日磾雖有幾分忌憚,但他是前輩身份,豈能示弱,當下便道:「原來是金大俠的高足。久仰這把寶劍乃是天下無雙的神物利器,今日難得相逢,便請江小俠亮劍,讓我長長見識吧。」江海天仍是恭恭敬敬地說道:「晚輩是為討教而來,怎敢在前輩面前動用兵刃?」當下意態悠閒,在下首立定,那是以晚輩自居的禮節。

  原來江海天這次出場,除了要為父親爭個面子之外,還有一層用意。他聽師父說過,這金日磾是個武學奇人,在內功上頗有獨特的造詣,行事在正邪之間,卻是個有血性的漢子。後來又聽得金日磾是葉沖霄的朋友,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因此江海天是有心對他手下留情,不肯讓雲召與他拚個兩敗俱傷,這才爭著出場的。

  金日磾吃了一驚,心道:「好個膽大包天的小子,竟敢空手對付我的神棒?」但江海天不肯用劍,也正合乎他的心意,當下哈哈一笑。說道:「果然是名家弟子,氣魄不凡。好,好,好!我也就空手和你試試幾招吧。」當下把那怪棒插在背後,等待江海天進招,哪知江海天仍是紋絲不動,淡淡說道:「晚輩不敢無禮,請前輩先發三招!」

  金日磾愕然說道:「你也讓我三招?」江南在座上笑道:「小兒是學你的榜樣。」金日磾讚道:「好;當真是虎父無犬子,名師出高徒!我就成全你的志向吧。」左掌劃了一道圓弧,緩緩向江海天推去,江南聽金日磾話語中將他贊為「虎父」,極為受用,正自得意,忽見江海天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原來金日磾這一掌雖然去勢緩慢,但卻藏著一股強大的吸力。江海天想不到他的掌力如此怪異,事先未曾防備,幾乎被那股吸引力牽動。倒退轉來,但終於還是掙脫,一步跨出去了。

  金日磾吃了一驚,心道:「奇怪,他年紀輕輕,怎的便有如此功力?」原來在此之前,他雖然看出江海天身具上乘內功,但總以為江海天年紀太輕,功力再高,也決不能在自己之上,他一來為了惜才,二來為了不想結怨於金世遺,這一掌不過用了七分力道,心中還頗有顧忌,怕傷了江海天呢,哪知江海天在身體已失了重心的情形之下。仍然能從容掙脫他的掌力。金日磾這才知道江海天的功力只有在他之上,決不在他之下。

  金日磾既已試出江海天的功力,第二掌、第三掌便全力而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兩掌首尾相銜,迅若奔雷。江海天這時已有準備,運起護體神功,踏出天羅步法,眼看這兩掌堪堪就要打到他的身上,他卻在間不容髮之際,只是一飄一閃,就從金日磾的身邊跨過去了。

  金日磾道:「好,名家子弟,果是不凡,輕功內功,兩臻佳妙。金某本當認輸,但機會難逢,金某還想見識見識金大俠所傳的絕學神功。」江海天道:「前輩客氣了。」心想:「你既苦苦相迫,我也只好讓你知難而退了。」當下反手拍出一掌,硬接金日磾的掌力。

  雙掌一交,雙方都是吃驚不小。江海天只覺對方的掌心熱呼呼的,他的內力竟似約束不住,要被對方吸去,心想:「怪不得師父說他的內功怪異,果然是正邪諸派所無。」金日磾更是驚疑不定,他已經把內力一重重加強,但江海天始終不為所撼,他練的獨門「吸星掌」在江海天身上竟似失了作用,但也不見江海天運力反擊,竟是試不出江海天的深淺。

  原來江海天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苦練,由於服食天心石所增進的功力已與他本身原具的功力合為一體,可順用自如了。他不想傷害金日磾,便隨著對方掌力的強弱而變化,用得恰到好處,既不讓對方侵進來,他也不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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