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須菩提為人公正,雖然擁護師尊,仍然如實說出。孔雀明倫王忽道:「這麼說,怎麼多出四個人來了?」

  首座護法弟子吃了一驚,道:「怎麼多了四人?」

  孔雀明倫王道:「你自己算一算數,本寺僧眾共是一千零三十一人,不到會的二十四人,那麼在此地的是不是應該存一千零七個人?」

  首座護法弟子心中默數下一下,說道:「不錯。」

  孔雀明倫王道:「但剛才你點過了數,在這裡的僧眾,願去尼泊爾的是五百零八人,不願去的是五百零三人,合起來就是一千零十一個了,這不是多出了四個人嗎?」

  首座護法弟子大叫道:「快查奸細!」

  姬曉風心頭一震,方自想道:「這孔雀王果然是精明厲害!」

  心念未已,忽見那迦毗羅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到了他的面前,大聲喝道:「這裡有一個奸細!是黃教中人冒充本教弟子!」

  你道迦毗羅何以能夠如此迅速發現?原來姬曉風所戴的那張人皮面具,正是達賴座下的一個「行香」弟子,黃教有個規矩,每逢教中有大典舉行之時,例如佛祖誕辰或每年一度的開光典禮之類,就要派出許多「行香弟子」到各地喇嘛寺去監禮,並代表活佛上第一炷香。有一年,這一個行香弟子到大安達森林附近的一個喇嘛寺去,被森林中的獵頭族捉獲,剝下頭皮,製成面具、獵頭族制面具的秘法極為巧妙,經過許多年月,仍是栩栩如生。達賴座下這個「行香弟子」,迦毗羅是見過的,但卻不知他已經被大安達森林的獵頭族害了,因此就把戴了這張人皮面具的姬曉風認了出來,認為是那個弟子。

  迦毗羅身為法王座下的四大護法弟子之一,武功上的造詣自是不凡,姬曉風一驚之下,險險給他抓著,江南見狀不妙,無暇思索,他正站在姬曉風的身邊,一指便戳過去。

  江南用的是金世遺所授的獨門點穴手法,迦毗羅被他一指戳中,登時半邊身子麻木,伸出去的那條手臂,垂在半空,不能動彈,形狀甚是古怪。

  這麼一來,江南也暴露了目標,喇嘛紛紛叫嚷:「捉姦細啊,捉姦細啊!」

  四面八方湧上,將他們圍在核心。

  姬曉風與江南背向著背,各自踏出天羅步法,左行三步,右行兩步,前行三步。後退兩步,忽而又腳跟著地,打了一個盤旋,這種古怪的步法使了出來,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引得一群喇嘛跟著他們團團亂轉。喇嘛們互相碰撞,「哎喲喲」的呼痛之聲此起彼落,亂得一塌糊塗。

  姬曉風左穿右插,正要從人叢之中溜走出去,忽覺一股大力迎面抓來,姬曉風雙掌推出,竟然抵擋不住,被那人一把抓了起來,隨手就點了他的穴道。

  抓著姬曉風的正是那孔雀明倫王,他把姬曉風一摔,迅即又是一把向江南抓來!

  這時,那一大群喇嘛已似潮水般的向兩邊退下,孔雀明倫王距離江南也還有丈許之遙:但他那虛空一抓,竟比近身肉搏力道還強,江南被那股暗力所牽,意似陷身在激流急湍之中,身不由己的直打了幾個盤旋,似是被人牽著似的,向著孔雀明倫王的方向轉過去。

  孔雀明倫王哈哈笑道:「我只道你有什麼本領,竟敢混進來做奸細!」

  話猶未了,忽聽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大喝道:「休得傷害我爹!」

  他人未到,掌先發,用的是須彌掌力,掌風震盪,「蓬」然有聲。登時把孔雀明倫王的那股暗力解了。

  孔雀明倫王吃了一驚,叫道:「好,第三個奸細也發現了!」

  改抓為劈,一掌橫掃過去,江海天翻掌一迎,碰個正著,只覺如同觸著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身不由己的倒退三步,全身氣血翻騰,極之難受,不禁大驚,心道:「怪不得他的師兄當年能夠與我的師父打成平手,原來他已經這麼厲害,今日只怕難以脫身了。」

  孔雀明倫王上身也晃了一晃,心中更是驚奇,暗自想道:「黃教從哪裡請來的這個高手?聽他的說話還帶童音,竟然敢硬接了我的一掌!奇怪,他的相貌要比聲音蒼老得多,又叫這個人做爹爹,真是邪門!」

  法王也把姬曉風誤認為達賴座下的那個「行香弟子」,只道混進來的這幾個人,果然是黃教派來的奸細,不禁也是大驚。心中想道:「此事稍一處置不當,就要弄成兩教之爭。」

  一時著急,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在教主之位,叫道:「師弟,住手!不可傷人!」

  孔雀明倫王冷冷說道:「師兄,你已離開本教,本教之事,就請你不必再操心了!」

  他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跨上一步,「左弓右箭」,雙掌一齊拍出。

  江海天默運玄功,左掌右指,以須彌掌力和一指禪功再接了孔雀明倫王的一招,這一次他早有準備,只守不攻,雖然仍是給孔雀明倫王的掌力震退,但已不似剛才的難受。

  法王暗暗歎氣,首座護法弟子道:「師尊,走了吧?」

  法王搖了搖頭,默默無言。要知他當了幾十年的教主,與白教實已是血肉相連,在這緊要關頭,哪忍得下心飄然離去。可是他也想起了現在已不是教主了,白教之規,上下尊卑之份極嚴,他又不能干涉他的師弟。不由得心亂如麻,進退維谷。

  這時另外的兩個護法弟子,一個扶著迦毗羅,一個拿著姬曉風,雙雙走到法王面前。

  原來這兩個護法弟子解不開迦毗羅的穴道,故此來向法王求救。

  法王望了一眼,露出詫異神色,隨即伸出三指,替迦毗羅把了把脈,他武學深湛,可以從傷者的脈息探測出是哪一處穴道被封。

  只覺迦毗羅的脈息忽粗忽細,淩亂無章,法王這一驚更甚,心中想道:「奇怪,這是哪一家的點穴手法,我竟然察覺不出?」

  他沉吟片刻,索性施展上乘內功,以掌心貼著迦毗羅的「天樞穴」,將一股真力輸送進去。這「天樞穴」是奇經八脈交匯之點,迦毗羅本身的功力不弱,再加上法王以上乘內功相助,登時渾身通泰,不必用解穴法,而穴道已自解了。

  法王忽地失聲微咦,迦毗羅以為是自己受了內傷,怔怔地望著法王,法王道:「你沒事了,退下去歇息吧。」

  原來法王此際正想起一個人來,心中想道:「難道是金世遺來了?」

  他曾和金世遺交過手,深知金世遺的點穴手法神妙莫測,他當年也曾吃過苦頭。

  法王又驚又喜,把眼望去,只見與他師弟交手的那兩個人,正在被迫得步步後退,法王又不禁呆了一呆,心道:「不對。這兩個人決不是金大俠。」

  就在這時,尼泊爾的四個使者在孔雀王的心腹弟子帶引之下,走了進來。

  陳天宇一看,其中二人正就是那一晚偷入他家,擄走幽萍的那兩個人。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陳天宇不由得怒從心起,倏地撕下了面具,大叫道:「陳天宇在此,你們還我的妻子來!」

  那兩個使者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陳天宇已是運劍如風,一招「雙龍出海」,一招之間,連襲二人。

  陳天宇之所以撕下面具,一來是因為自己占著理,索性擺明瞭和他們理論;二來他已知道法王是願意幫他的,那更犯不著給人當作奸細了。他打算一舉制伏那兩個使者,只要能夠拿著一人,就可以令得孔雀王投鼠忌器,不敢胡來。白教不乏明理之人,只要孔雀王不敢胡來,他就有希望引起白教的內爭,說不定可以令得孔雀明倫王剛坐上教主之位,立即又被推倒。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