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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孔雀明倫王道:「這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是請咱們遷移到他的國土,奉本教為國教,又不是要咱們助他進侵西藏,你多疑作甚?」

  首座護法弟子道:「非是弟子多疑,尼泊爾現在這位國王就是從前揮兵入藏的那位國王,當年他格於形勢,勉強退兵,你又怎保得住他沒有捲土重來的打算?還有一層,咱們世世代代都是生於斯,長於斯,好壞都是在本鄉本土,一旦遠適異國,寄人籬下,縱然尊貴,也總是無根的浮萍!」

  孔雀明倫王冷笑道:「依你所說,佛門中那些離鄉別井、遠適異國的古聖前賢,都是不足效法的了?法顯遠航求法、玄奘白馬傳經,這兩位高僧是從中國往天竺去的,鳩摩羅什來華,後秦王姚興待以國師之禮,佛教乃大行於中土;達摩祖師一葦渡江,至嵩山面壁三年,中國始有少林派的武功。這兩位高僧是從天竺來華的,請問如法顯、玄奘、鳩摩羅什、達摩祖師等人,若都似你這般鼠目寸光,他們焉能名垂千古?」

  孔雀明倫王博學多才,能言善辯,他舉的這幾個例子,又都是佛門弟子人人熟知的故事,首座護法弟子被他銳利的辭鋒駁倒,心中雖然不服,一時間卻還想不出如何回駁過去。

  法王忽地也站立起來,緩聲說道:「師弟,你所舉的這幾位高僧,都是佛門的大德高賢,誰不欽敬?可是這些例子卻不能與今日之事相提並論!

  「法顯、玄奘、鳩摩羅什和達摩祖師,他們都是以個人的身份,到別的國家或是取經或是傳法的,他們除了只知宏揚佛法外,不知其他。即如鳩摩羅什,他雖然做了後秦的國師,但他畢生致力的乃是哆釋經典,譯出了金剛經、法華經、維摩經、中觀論、十二門論等三百餘卷,因而名垂不朽。倘若他只是貪慕『國師』的虛榮,決不能有此成就。

  「如今尼泊爾王卻是要咱們全部僧眾遷移該國,在他那兒開宗立教,這不是分明擺出與西藏黃教對立的形勢嗎?不是我偏袒須菩提(首座弟子之名),他的話的確是值得三思。咱們不要給人利用了。咱們現在與黃教同處一國,縱有不和,無傷大雅,倘若各依一國,分道揚鑣,彼此都是至高無上的『活佛』那就容易給野心者所乘,製造混亂了。

  「而且據我所知,尼怕爾王恐怕還不是著重在要咱們傳教,而是看中了本派的武功,希望咱們一去,增強他的實力。師弟,聽說你在尼泊爾這麼多年,就沒有講過一次經,卻給尼泊爾王訓練了三百名武士,這是真的嗎?」

  孔雀明倫王面上一紅,說道:「尼泊爾王以國師之禮待我,我為他做些事情,也不過是投桃報李而已,師兄,你要責備我麼?」

  法王說道:「我並非責備你,不過是作為一個例子,防範未來可能發生之事而已。試想,假如咱們都遷移到加德滿都,在那裡開宗立教,接受尼泊爾王的供養,萬一他要進犯西藏,咱們如何自處?若然袖手旁觀,那是有負於他,若然助他進犯,那是與黃教自相殘殺,更屬萬萬不可。因此與其異日為難,何如今日安份守己?」

  法王歇了一歇,再接續說道:「而且據我所知,尼泊爾王與馬薩兒國王亦已訂了盟約,本月十五日的金鷹宮之會,尼泊爾的高手亦將有大批前來。馬薩兒國王野心勃勃,圖謀稱霸西域。這是人盡皆知的了。尼泊爾王與他深相結納,用意何在,不能無疑!

  「佛門弟子,最忌為名利所動,何況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呢?因此我的意思是一動不如一靜,他要擁戴我晉位『活佛』的『好意』,我也只好敬謝不敏了!」

  法王這番話剖析利害,說得有理有情,會場的空氣又為之一變。可是好高騖遠之心,出家人也在所難免,對於這一些未能忘懷名利之人,尼泊爾王所應許的條件上──奉白教為國教,奉法王為活佛──的確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因而擁護孔雀明倫王的人也依然不少。僧眾們分成了兩派,議論紛紛,整個會場,就像一鍋沸騰了的開水。

  孔雀明倫王面色鐵青,忽地大聲說道:「師兄,你是一教之主,我們應當尊重你的意思,但是有一件禍事,目前就要發作,你又如何應付呢?」

  此言一出,眾喇嘛登時停止了議論,人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孔雀明倫王,目光中都含有這樣的疑問:「有什麼禍事,為什麼我們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孔雀明倫王緩緩說道:「師兄,我看此事不該再隱瞞了,請讓我都說出來吧。」

  法王木然毫無表情,淡淡說道:「你說出來也好。」

  孔雀明倫王面向僧眾,繼續說道:「尼泊爾王在今日之前,曾派過三次使者到此,除了給他們的國王送信與師兄之外,還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本來我是不該說的,但剛好這件秘密就在今日鬧穿,是以我也不怕說了。

  「想必你們已有許多人知道,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他即位之後,曾有好幾次想請冰川天女回國,冰川天女沒有答應。因此他只得另外設法,先把冰川天女之子與她一個心腹侍女,亦即陳天宇之妻,請到尼泊爾去。這兩件事情,尼泊爾王派來的使者都已做到了。他們在進行這秘密勾當的時候,也即是他們在鄂克沁宮作客的時候。換而言之,他們是借用本寺作為掩護的了。」

  孔雀明倫王將這秘密揭開,陳天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的妻子是給尼泊爾王的使者擄去的,怪不得江南那次來問法王,法王也不敢直說出來。」又想道:「原來他們還擄去了唐經天的兒子,這我可還未曾知道。奇怪,我到天山,見了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唐曉瀾也沒有說。」

  這件秘密,在鄂克沁宮,也只是那四個護法弟子和幾個職位最高的喇嘛方始知道,其他的人,都是不明底蘊,聽了之後。不覺又是詫異,又是驚恐。

  孔雀明倫王接著說道:「陳天宇失了妻子,當然到處尋訪。他有個好朋友,就是那天下知名的神偷姬曉風。這廝是個鬼靈精,不知怎的得了風聲,竟到本寺偷查,和那兩個使者朝了相。不久之後,陳天宇的另一個好友江南便來問教主師兄要人,當時師兄是掩飾過去了,可是對方卻並不相信。

  「就是他們,今天又來了!同來的還有一個少年,現在已經查知是金世遺的徒弟。本寺喇嘛,已有五個人傷在他的手下,迦毗羅,你當時在場,你把這事的經過說一說吧。」

  迦毗羅就是附從孔雀明倫王的那三個護法弟子之一,也即是在沙漠上要將姬曉風活擒的那個喇嘛。他站了出來,將經過說了一遍,姬曉風這才知道,原來孔雀明倫王早已得知他們要來的消息,派出了心腹弟子,在鄂克沁宮百里之內巡查了。那迦毗羅就是奉了孔雀明倫王之命來拿他的。

  姬曉風又是得意,又覺驚奇。得意的是孔雀明倫王也得知他的大名;驚奇的是這孔雀明倫王剛自尼泊爾回來,消息竟然如此靈通。姬曉風哪裡知道,他和江海天的行蹤,一直在金鷹宮主人的注意之中,而孔雀明倫王在回到本寺之前,已先到天鷹宮和馬薩兒國的國師見過面了。

  姬曉風正自心想:「原來是他們倆師兄弟在鬥法,卻險令我遭了殃。」

  只聽得迦毗羅又道:「本寺弟子哈凡提私通敵人,請恕我未曾稟明,已把他拿下來了。請教主發落。」

  法王眉頭一皺,說道:「姬曉風也不能算是本寺的敵人,哈凡提是奉了我的命令,要他去勸姬曉風離開的,你休得橫生枝節,快去通知掌刑弟子將他放了吧!」

  迦毗羅訕訕退下,滿面通紅。

  孔雀明倫王大聲道:「師兄,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咱們現在已是捲入漩渦,決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倘若不把姬曉風當作敵人,那就是要把尼泊爾王當作敵人了!」

  法王低首沉思,似乎他也正在為此事傷神,委決不下。

  孔雀明倫王得意洋洋,繼續說道:「姬曉風這廝無足輕重,也還罷了。但消息傳播出去,豈不有損本教聲名,甚至給本教招來大禍?」

  「不是我危言聳聽,只怕大禍已經迫近眉睫了!金世遺的弟子已經出現,金世遺遲早也一定會來。金世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魔頭,他又不明底蘊,只道他好友的妻子是給本教弟子搶去的,他豈能與本教干休?

  「何況這件事情還牽涉了天山派,天山派掌門唐曉瀾是武林領袖,比金世遺更難應付!他若聽到消息,當然也會懷疑他的孫子是給本教所擄。那時,他若率領了武林人物,大舉而來,向本教尋仇,師兄,請問你又如何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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