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江海天也真機靈,立即聽懂了姬曉風的意見,驀地大喝一聲,唰唰兩劍,把文廷璧迫退了一步,文廷璧只道他是「困獸猶鬥」,怕他拚命,當真還有幾分顧忌。哪知江海天卻是以進為退的戰術,就在文廷璧退步的這一剎那,他驀地縱身躍起,一劍刺穿了屋頂,隨著一掌將裂洞震開,屋瓦的碎裂聲墜地聲響成一片。

  歐陽伯和叫道:「不好,這小賊要逃!」

  話聲未了,江海天已鑽了出去!歐陽二娘忙把紅綢拋來,意欲把姬曉風拖下。

  姬曉風身法快極,但那洞口只能通過一人,他跟在江海天的後面,身法多快,也總得讓江海天先鑽出去才行。

  歐陽二娘的紅綢揮舞,夭矯如龍,只聽得「呼」的一聲,姬曉風上半身鑽出外面,一隻腳卻還未來得及拔出,腳踝剛好被紅綢卷住了。

  歐陽二娘大喜,正要使勁拖他,忽覺那條綢帶突然變得如同冰棒,一股奇寒之氣直刺她的掌心。歐陽二娘不由得大吃一驚,叫聲:「不妙!」

  急急忙忙撒手。

  姬曉風哈哈大笑道:「你把新郎的彩綢,送給我做纏腳布,我可不領你這個情。」

  轉瞬之間,那笑聲已似在圍牆之外。

  原來姬曉風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境界,可以隔物傳功,只因使用這種極厲害的邪派功夫,最為耗損內力,故此姬曉風不肯輕易使用。

  歐陽二娘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文廷璧忽然將她的手掌十指輕輕的搓了幾搓、歐陽伯和叫道:「文親家,你幹什麼?」

  歐陽二娘面紅耳赤,方自一怔;忽覺一股熱氣從文廷璧的掌心發出,這才知道是文廷璧用本身的功力替她驅除寒氣,歐陽二娘本身的功力不弱,姬曉風又只是「隔物傳功」,因此她所受的冰寒之氣還不算重,得了文廷璧之助,很快就恢復了原狀。

  歐陽伯和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只因文廷璧在江湖上聲名狼藉;故此适才有點誤會,到了這時,當然也已明白了文廷璧並非調戲他的弟婦,連忙與歐陽二娘向他道謝。

  文廷璧道:「不能再耽擱了!趕快追吧!」

  歐陽伯和道:「姬曉風的輕功妙絕天下,只怕追不上了。」

  文廷璧笑道:「親家不必擔心、我擔保你追得上!」

  歐陽伯和見他說得極有把握,半信半疑,只好與文廷璧一同追去。

  且說姬曉風出了歐陽家,立即拔腳飛奔,江海天用盡全力,緊緊追隨,最初總是落後數丈,漸漸就可以與他並肩而行。江海天還以為他是故意放慢腳步,後來聽得他的呼吸之聲似甚沉重,才發覺有點不對。

  這時他們已逃進秦嶺的叢林中,江海天道:「姬伯伯,諒他們追不上了,咱們歇歇吧。」

  話猶未了,忽聽得文廷璧的聲音叫道:「姬曉風,你還跑得到哪裡去?留著點氣力吧,免得自討苦吃了!哼,你還要跑,站住,站住!」

  江海天給嚇了一跳,游目四顧,卻不見文廷璧的影子,姬曉風笑道:「他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意圖將咱們騙出來的。別上他的當。」

  其實江海天也學過這門功夫,只因臨敵的經驗不足,一時慌張,就沒有察覺出來。

  姬曉風道:「聽這聲音,他最少離開咱們還有三裡,賢侄,你意欲如何;是跟他們拚呢;還是再逃?」

  江海天道:「伯伯,你,你是不是受了傷了?」

  姬曉風道:「傷倒沒有,只是被他那廝用隔空點穴的功夫整了一下,還未能騰出時間來運氣行血……」

  江海天吃了一驚道:「那你怎麼剛才還用修羅陰煞功?內力豈非更損耗了?」

  姬曉風道:「要是再逃的話,我大約還可支援半個時辰,但終須給他們追上,我看不如拼了吧」江海天道:「怎麼拼法?」

  姬曉風道:「我再用修羅陰煞功,縱然傷不了文廷璧,最少也可以擊斃歐陽二娘,就是那歐陽伯和,諒他也要受傷。這麼樣,你有寶劍,就不難打贏文廷璧了。」

  江海天熱淚盈眶,道:「伯伯,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贊同。」

  他知道以姬曉風現在的情況,倘若再用修羅陰煞功,縱然傷得敵人,自己也決難活命。姬曉風不過是想犧牲自己來保全他而已。

  姬曉風苦笑道:「難道咱們就束手待斃嗎?」

  江海天沉吟道:「最好咱們能找個地方暫時躲避一下,只需半個時辰,咱們就可以各自運功,恢復精神了。」

  原來江海天雖然得那半根靈芝,元氣不至於怎樣受傷,但也還急需運功調治。

  姬曉風道:「臨急臨忙,哪裡找得這樣的好地?要是隨便找一塊岩石或樹木掩蔽,那就要完全講運氣了,倘若給他們發現,危險更大。」

  江海天也自彷徨無計,忽地他想起了雲召給他的那張地圖,在地圖上的許多地方,雲召都加有附注,寫上他好朋友的名字,叫江海天在急難之時,可以找他們相助的。

  江海天拿出地圖一看,「咦」了一聲,道:「果然有一個於大鵬,那於少鯤沒有騙我!這於大鵬大約當真是他的父親!」

  姬曉風道:「于大鵬是少林派的俗家高手,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麼提起他來,這是怎麼回事?」

  江海天道:「這事我慢慢和你再說,咱們現在趕快找這於大鵬去,他就住在附近。」

  姬曉風道:「哦,於大鵬就住在這山中嗎?坐落何方?」

  江海天看了看地圖,說道:「在神女峰鳴琴洞邊。」

  姬曉風道:「你怎知他肯收容咱們?」

  江海天道:「我有雲召的金獅令。」

  姬曉風沉吟片刻,苦笑道:「好,事到臨頭,我也只好不顧這老面皮了。姑且去一試吧。」

  江海天聽他口氣,似乎不大想見這於大鵬,但已無暇問他緣故。只見姬曉風身形一起,從叢林中穿過,手撥繁枝密葉,身形過處,樹葉鋪了一地。江海天忙用天遁傳音之術叫道:「姬伯伯,你錯了,不是這個方向!」

  姬曉風倏地折回,低聲笑道:「這秦嶺我曾進出數次,瞭若指掌,不必看圖,我就可以帶你到鳴琴澗。我這是故布疑陣,文廷璧見了這滿地落葉,一定以為咱們是匆匆忙忙,從這邊逃走。」

  江海天這才恍然大悟,心想:「姬伯伯真不愧是個老江湖,機智精細,確非常人可及。我可得跟他好好的學。」

  姬曉風道:「你提一口氣,用踏雪無痕的輕功,儘量避免在地上留下足跡。」

  江海天緊緊相隨,不到一炷香的時刻,便到了鳴琴澗邊。

  一條瀑布從懸崖上瀉下,匯到澗中,其聲叮咚果然甚似琴聲,姬曉風游目四顧,卻不見人家。江海天道:「對了,這懸崖上果然有五棵松樹。」

  他們二人施展絕頂輕功,避過瀑布的正面。攀上懸崖,但那瀑布飛珠濺玉,仍然不免濕了衣裳。

  姬曉風笑道:「找著了,吃點苦頭,也還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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