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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江海天搖頭道:「他與蒲盧虎等輩不同,他赤手空拳,我為什麼要用寶劍?」

  原來江海天自小便受父、師的薰陶,對於一個「俠」字最為著重,儘管他對雲召今晚的無理攻擊憤怒,但由於雲召素著俠名,江海天便也要以「俠義」自持,不願用寶劍來對付肉掌。

  江海天說話分心,險險又中了雲召的一掌,華雲碧又是憐惜,又是生氣,正想再行勸說──

  華天風忽地叫道:「海兒,把寶劍擲過來!」

  江海天以為他要寶劍防身,當下使了一招「脫袍解甲」,斜身發掌,擋了雲召的一招,一個退步身,已解下腰間的佩劍,擲將過去。

  華雲碧早已把父親放下,將寶劍接到了手,立即拔劍出鞘,便要奔上前去,華天風忽又叫道:「碧兒,住步!你幹什麼?」

  華雲碧詫道:「爹,你要他把劍給我,是想我去助陣嗎?」

  華天風道:「不!我只要你顯一顯這寶劍的威力,讓雲莊主開開眼界!」

  華雲碧怔了一怔,但她究竟是個心竅玲瓏的少女,一點便透,心中想道:「對了。這姓雲的對海哥如此蠻不講理,其中必是有所誤會。」

  華雲碧挽了一個劍花,隨手削去,劍光觸處,岩石應手而裂,石碎粉飛如雨,當真是無堅不摧,擋者立毀!

  雲召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了這寶劍的威力,也不禁暗暗心驚!要知雙方的武功,若是太過懸殊,弱者縱有寶劍,也決非強者之敵,但若相差不遠,有了寶劍,便可大佔便宜,雲召不由得心中想道:「這小子倘若使用此劍,雖然未必便傷得了我,但最少亦已立於不敗之地:他為什麼不用寶劍呢?」

  他一直把江海天當作窮凶極惡之徒,這時不禁對自己的想法起了懷疑,掌力也就漸漸放鬆一些了。

  江海天緩了口氣,再次問道:「雲莊主,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你定要將我斃於掌下。」

  豈知這一問又撩起了雲召的怒火,他雙眼圓睜,大聲喝道,「小賊,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明白,還裝什麼樣?」聲發掌到,猛若奔雷,登時又把江海天迫得透不過氣來,難以辯解。

  華天風忽地叫道:「咦,海兒,你為什麼不用大乘般若掌?」

  江海天已不能分神說話,華雲碧代他答道:「爹,海哥不是說過嗎!他只懂得這門武功,卻還未曾練過,你怎麼忘記了?」

  她心裡暗暗擔憂,以為父親已是病得糊裡糊塗了。

  果然華天風便自言自語:「唔,是我糊塗了。不過,卻有人比我更加糊塗!」

  華雲碧怔了一怔,問道:「爹,你說什麼?」

  華天風道:「這個人深通武學,想來當會知道大乘般若掌能傷奇經八脈、他不去緝捕真凶,卻把一個不會使大乘般若掌的人當作真凶,這豈不是比我更糊塗麼?」

  雲召猛地一怔,心中想道:「不錯,他給我迫得這般狼狽,要是會使大乘般若掌,早就該使出來了!」

  想至此處,不由得便收回雙掌,跳出圈子,大聲說道:「好,你既說我糊塗:那我就先問個明白。」

  江海天喘過口氣,迫不及待的便把剛才想說的話先說了出來:「雲老英雄,你說我自己做過的事情我該明白,可是我卻實在不明白!我們借住寶莊,未蒙容納,我確是發了幾句怨言,難道這就該死罪?」

  雲召睜大了眼睛,仔細的打量了江海天一會,說道:「我的管家拒不收容,你們也不該偷闖我雲家莊,再施暗算呀?請問你們與我的兒女何冤何仇,為何要幾次三番,趕盡殺絕?」

  江海天大為詫異,連忙說道:「我們未蒙收容,立即頭也不回地走了,幾時再到過寶莊?再說,你的公子和小姐,我一個也不認得,這話從哪兒說起?」

  雲召皺了眉頭,現出極其疑惑的神情,忽地朝著華天風道:「你是何人?你又怎知道我的兒女受傷?好,我姑且相信他們不是這小……這小子傷的;然則真凶又是哪個?」

  顯然聽得出來。他本是想說「小賊」的,話到口近,卻改成了「小子」,雖然敵意未消,但已是和緩多了。

  華天風緩緩說道:「小老頭姓華,名喚天風,令郎令嬡,今日在祁連山遇難:我們恰巧藏在附近,未曾目睹,卻也耳聞。只因老夫身受重傷,慚愧未曾援手,那真凶的來歷,我也毫無所知。」

  雲召又吃一驚,忙道:「你當真是華山醫隱華天風?」

  華天風笑道:「那華天風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我為什麼要假冒他的名字?」

  雲召身形一起,忽地似兀鷹一般,向華天風撲去,華雲碧大吃一驚,慌忙一劍刺出,華天風喝道:「碧兒,走開!海兒,你也休來!」

  喝聲甚是嚴厲。江海天給他喝住了,但華雲碧那一劍卻已收手不及。

  雲召衣袖一拂,但見劍光過處,雲召的衣袖已給她削去二幅,隨即聽得「當」的一聲,華雲碧的寶劍脫手墜地。

  說時遲,那時快,雲召已一掌向著華天風前胸「印」下,江海天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剛喝得一聲「老匹夫──」

  底下的罵語還未曾說出,卻已見雲召向華天風深深一揖,說道:「恕老夫無禮,你果然是受了重傷,也果然是華山醫隱華天風!」

  原來雲召是個深通武學,且又老於世故的江湖大行家,就在他這掌力欲吐還收之際,已試出了華天風的真偽。第一,華天風若是壞人,決不會將江海天喝住,任由他掌印心胸,冒這生命之險。由此也可見華天風是英雄識英雄,對他完全信任;第二,他這一掌印下:已試出華天風確是功力已經消失,並非故意裝病。雲召的掌力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一有所覺,掌力立即全部撤回,故此對華天風無傷害;第三,他指頭沾著華天風的肌膚,便感到燙手,他見多識廣;立即了然於胸,知道這是受了蒲盧虎的毒掌所傷。由此,也就可以確定了這人便是華山醫隱華天風,因為倘若換了別人,身中劇毒,決難活到現在,而且還可以談笑自如!

  但是,他雖然試出了華天風的真偽,對江海天卻還有點懷疑,當下不由得問道:「華老先生,這兩位端的是誰?」

  華天風道,「這是我的小女雲碧;他是金大俠金世遺的徒弟江海天,也是我的幹兒。他們兩人自昨晚至今,從未曾離開過我半步!」

  雲召「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原來是金大俠的弟子!」

  旋又自言自語道:「這就真的奇怪了,我自信老眼無花,那麼我剛才聽見的這人卻又是誰?」

  江海天大為詫異,正待問他,忽聽得雲召喝道:「是誰?」

  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一條人影,從林子裡沖出來,猛地喝道:「好小子,我姓韓的與你拼啦!」

  呼呼聲響,兩件黑黝黝的東西向江海天倏地飛來。聽這勁風,這人發暗器的功夫是第一流高手。

  江海天正要用天羅步法閃開,雲召已把這兩件暗器接住,饒是他的大力金剛掌天下無對,接了這兩件暗器,也不由得身軀連晃幾晃,低頭一看,卻原來是一對鐵鴦鴛。

  雲召大叫道:「來的可是韓二爹麼?」

  那人見是雲召,又驚又喜,連忙說道:「不錯。正是小弟韓璿,雲莊生,你怎的與這小子一道?」

  雲召道:「且慢動手;你與這位江小哥有何過節,說給我聽聽!」

  他對江海天的稱呼從「小賊」、「小子」而至「小哥」,敵意是越來越減了。

  韓璿道:「一言難盡,我只說剛才之事,就在片刻之前:他剛剛打傷我的老伴,哦,還有這個女賊,也是和他一道。咦,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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