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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江海天耳朵聽她說話,腦海裡卻泛起了歐陽婉的影子,只覺一片茫然,不禁又在想道:「歐陽婉當真是這麼壞麼?」

  華雲碧取出一支銀針,挑破江海天的中指,將毒血擠了出來,再針刺他手少陽經脈的三處穴道、施術之後,江海天只覺一片清涼,痛楚盡失,低聲說道:「謝謝。」

  華雲碧笑道:「你怎麼老是和我客氣,這點小事,也要多謝,那麼我又該如何謝你呢?喂,你是幾時生日?」

  這話問得甚是突兀,江海天怔了一怔,答道:「三月二十一午時。」

  華雲碧道:「我是四月初八生日,這麼說,你應該是我的哥哥。」

  江海天和她同是十六歲,這是她早已知道的了。

  忽聽得華天風輕聲咳嗽,江海天回頭一望,只見他已張開雙眼,目光正向著這邊投來,目光中似含喜氣,好似解決了什麼難題似的。

  華雲碧走過去道:「爹,我已替海哥治好傷了,你呢?」

  華天風笑道:「我的傷可不能在這裡治,剛才我偶然想起,這山西面大約百里左右,有個水雲鄉,鄉中有個姓雲的人家,你們將我送去。請他收留,我可以托他買藥,在那裡養傷。待恢復了幾分,我再請他們送我回家。」

  華雲碧道:「那姓雲的是什麼人?」

  華天風道:「是個武林世家。據說他們的遠祖乃是與張丹楓同時的前朝大俠雲重,明亡之後,舉家避難,在祁連山下,開闢了這水雲鄉。現在的莊主名叫雲召,家傳的大力金鋼掌功夫,天下無雙。」

  華雲碧道:「爹,他是你的好朋友麼?怎麼我從未聽你說過?」

  華天風道:「我並不認識他。」

  華雲碧遲疑道:「那麼咱們請他收留,不嫌冒昧麼?」

  華天風笑道:「江湖義士,肝膽相照,彼此聞名,何須相識?那雲召是個可以性命交托的人:無須拘泥俗禮,你們把我送去便是。」

  江海天道:「我也曾聽師父提起過雲召的大名,說他的確是個古道熱腸的君子。老伯,你在那裡醫傷,那是最好不過,我背你去。」

  華雲碧道:「咦,你剛才不是說要拜我爹爹作義父嗎?怎麼還是這個稱呼?」

  江海天道:「就不知華老前輩肯不肯要我?」

  華天風哈哈笑道:「只怕我沒有這個福氣。」

  江海天跪下磕頭,叫了一聲:「乾爹。」

  華雲碧道:「我已問過他的生日了,他比我大半個月。」

  江海天與她相互一拜,從此也改口以兄妹相稱。華天風並非十分滿意,卻也歡喜。華雲碧年紀還小,心無雜念,他只知道很喜歡江海天,根本未想到愛情,所以認了他作哥哥,便已心滿意足。

  江海天道:「事不宜遲,碧妹,你趕快收拾行李,咱們現在就走。」

  江海天背著病人,不敢快跑,祁連山山勢險峻,上山不易,下山更難,走了大半天,才將近出山的穀口。華天風忽道:「有人來了,趕快躲起來。」

  附近有一叢茅草,比人還高,江海天將華天風背進茅草叢中,過了一會,果然聽得有腳步聲遠遠傳來,來得迅速之極,江海天心裡暗道:「乾爹雖在病中,耳目還是比我靈敏得多。聽這步聲,這兩人的武功竟似不在歐陽仲和與蒲盧虎之下。」

  轉瞬之間,那兩條人影己從茅草旁邊掠過,華天風等三人都屏息了呼吸,幸喜沒有給他們發現。從背影看來,可以分別出是一男一女,面目就看不清楚了,只聽得那女的說道:「蒲盧虎說那老的已受了傷,諒他們走得不遠:卻怎的不見蹤跡?」

  那男的道:「老的不見還無所謂,姓江那小子卻是非抓著他不可!」

  江海天怒氣暗生,但聽他們的口氣,倒似乎不是蒲盧虎的一黨,而是沖著他來的。

  遠遠聽得那男子笑道:「穆大姐,你也忒辣手了,蒲盧虎給咱們捎來這樣寶貴的消息,你卻一刀將他剁了!」

  哪女的也笑道:「他反正已受了重傷,不殺他也活不成了,何必多留活口。」

  說了這幾句話,那兩人的背影已經不見,話聲也聽不到了。

  江海天低聲罵道:「又是一個狠毒的女人!我與他們無冤無仇,不知他們為何要加害於我?」

  華雲碧道,「你就忍著點吧,提防他們回來尋找。」

  江海天心道:「倘若不是為了乾爹。我倒要和你們見見高下,看你們能否將我抓著?」

  華天風伏地聽聲,忽地說道:「他們兩人已走到山谷了,咦,從那邊又來了兩個人,他們要碰頭了。」

  話聲未了,忽聽得那女的厲聲喝道:「你們都給我站住,不許動!」

  江海天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這女人乃是向另外那兩個人喝問。

  只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豈有此理,我們走我們的,與你何干?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在這裡橫行霸道。」

  她們想必都是動了肝火,女子的聲音又特別尖銳,所以江海天都聽得見。

  隨即聽得「蓬」的一聲,華天風悄聲說道:「這少女身法好快,避過了一掌了。這一掌打中了岩石。」

  跟著一個少年的聲音喝道:「賊婆娘,你敢打人?」

  那少女道:「碰到這樣的惡人,還和她多說則甚?賊婆娘看掌!」

  只聽得谷底傳來悶雷似的聲響,江海天好生詫異,心中想道:「怎的這兩個婦道人家,竟然都是用陽剛掌力!」

  要知女子體質較弱,很少以掌力見長,縱有習掌法的,也多是偏于陰柔一路,所以江海天覺得奇怪。

  華天風笑道:「那賊婆娘吃了點虧了,你聽得出來麼?」

  江海天道:「不錯,那少女只退了三步,而她的對手卻退了五步,還似乎撞著了什麼物體。」

  華天風道:「谷底不是石頭就是樹木,這聲音不是撞著木石的聲音,想必是那男的扶著她。」

  果然聽得那男的說道:「你們是誰,快說出來,以免自誤。」

  剛才罵「賊婆娘」的那個少女的聲音冷笑道:「我偏不說,看你們能把我怎樣?」

  那男的道:「你別以為你的武功了得,我還不屑和你打架呢!好吧,你不報姓名也罷,我問你們,你們曾否見到這樣的三個人:一個長鬍子的老頭,受了傷的,還有一對十六七歲左右的少男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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