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六〇


  江海天焉能給他刺中,一個盤龍繞步,便即閃開,但那麻衣道人亦已趁此時機,逃出柴房去了。

  江海天叫道:「我與你們素不相識,你們何以要暗算我,須得講出個道理來!」飛步上前,那少女剛跑到門口。江海天的五指已搭上她的肩頭。

  那少女斥道:「你好無禮!」肩頭一沉,倏地回身,朝著江海天的胸口便是一掌。江海天這一抓若然抓下,本來可以將那少女抓牢,但他給這少女一斥,不由得心頭突然一跳,想道。「不錯,她到底是個年輕的女子,我豈可抓她的酥胸?」那少女的武功不在麻衣道人之下,江海天稍一猶疑,已給她一掌打中,那少女「哎喲」一聲,被他護體神功所震,摔出門外,連忙爬起身來飛逃。

  江海天給她重重打了一掌,雖未受傷,也給打得眼冒金星,蹌蹌踉踉的退了幾步。

  那對老夫婦輕功較差,還未曾跑遠,江海天站穩腳步,定了定神,揚聲叫道:「喂,你為什麼用毒酒害我?不說明白,可休想逃?」他腳尖一點,登時如箭離弦,只一抓就把那「馬老大」抓住!

  那老頭殺豬般的大叫一聲,一對白滲滲的眼珠似金魚般的凸出來。江海天雖然不像他父親多嘴,但忠厚的性格,卻是和父親一樣,見那老頭痛楚的神情,想起他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不由得心中不忍,同時也有點害怕,不知不覺的便放鬆了手指。那老頭驀地掙脫,五指用力的在江海天的胸口一插。這一插正是死穴「璇璣穴」的部位!

  江海天有顛倒穴道的功夫,當然不會斃命,但聽得「哆」的一聲,那馬老大卻給他的護體神功震翻,跌出了三丈開外。

  可是,由於江海天沒有防備,而敵人用的又是重手法點穴,因此江海天雖沒受傷,但也感到渾身麻軟,掙扎了好一會子,才爬得起來。那老婆婆見丈夫被江海天震得發昏,救人緊要,哪裏還敢再去惹他?待到江海天能夠舉步之時,那老婆婆早已背了丈夫,跑得遠了。

  江海天調勻了氣息,回轉柴房,取回寶劍,背起行囊,這時已是天色微明,東方發白的時分。他那匹坐騎早已不見,大約是那馬老大夜間騎去報訊,就沒有再騎回來,江海天只好徒步登程。

  曠野無人,只草地上留下許多凌亂的足印,江海天踏著那些人的足印,想起昨晚的種種怪事,恍如做了一場惡夢。自己和那些人莫名其妙的大打一場,到底那些人為甚麼要暗算他,兀自還是一個謎。

  江海天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到底還是外婆的說話對了,外婆說人心險惡,果然不錯!」

  但他隨即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爹爹的話也不錯。他說人之初,性本善,人人本來都是好的。只要你拿出良心對人,別人也會拿出良心對你。那歐陽姑娘起初不是想害我的嗎?到頭來卻還是她拿出解藥,救了我的性命。」

  江海天初出江湖,第一次就碰上了這種怪事,幾乎糊里糊塗的送了性命,究竟爹爹的話對?還是外婆的話對?或者是他們二人的話都有點對也有點不對?江海天越想越是迷茫,只覺得世間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了。

  江海天不會飲酒,昨晚強飲了半壺毒酒,餘毒雖已消除,酒意還有幾分,他想起了歐陽婉這樣可愛的姑娘,卻誤入歧途,不禁為她可憐,也為她可惜。十六七歲的少年,本來易生感慨,江海天的性格,從他父親那兒接受了善良和誠樸,也從師父金世遺那兒,接受了幾分豪放疏狂,這時心有所觸,浮想連翩,禁不住仰天長嘯,朗聲吟道:「任他濁浪高千丈,我自青蓮不染泥!」

  朗吟未已,忽有一騎快馬奔來,騎者似是一個書生,聽得吟聲,驀然將馬勒住,拱手問道:「你可是江海天麼?」

  江海天怔了一怔,心道:「敢情又是一個要暗算我的人來了?」立即戒備起來,朗聲問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少年神色倨傲,並未離鞍,就在馬背上冷冷說道:「你不用管我是誰,我只問你,你可是個有肩膊,能擔當的男子漢?」

  江海天莫名其妙,皺眉說道:「我不懂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我做了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敢擔當?」

  那少年冷笑道:「哦,你還不知道麼!有一個人快要給你害死了,你還這樣悠遊自在?」

  江海天跳起來道:「胡說八道,我害死了什麼人?」心想。「我才是幾乎給人害死呢。」

  那少年似是連他這句未曾說出的話也已知曉,立即說道。「你忘記了昨晚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麼?你幾乎給人毒死是不是?後來是她給解藥救了你不是?你得了救,她可要給你害死了!她的師父知道了這件事情,現在正要把她處死呢,只待捉到了你就一併行刑。」

  江海天大怒道,「好,不待她來捉我,我先去見她!她在哪裏?」

  那少年用馬鞭一指說道:「她們就在前面山谷之中一座圓屋頂的堡壘裏。你要去就得快去,免得歐陽姑娘多受皮肉之苦!」

  江海天氣往上衝,叫道:「好,我現在就去!」但他剛跑得兩步,那少年又叫住他道:「喂,還有一樣,你若果真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可千萬別洩漏了是誰指點你來的。」江海天道:「好啦,你這人好囉嗦,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連累你?哼,哼,你怕這些人,我可不怕!」這幾句話未曾說完,那少年早已揮起馬鞭,催趕馬兒疾馳而去。

  曉風拂面,把江海天有點熱昏的腦袋吹得冷了下來,他驀地想道:「奇怪,這人怎的知道得如此清楚?莫非又是一個陷阱?」江海天經一事長一智,這回可說是猜對了一半,這少年與昨晚那些人確是一夥,但也有一半未曾猜對,這少年激他前往,還有另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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