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四八


  姬曉風也笑道:「江南,這是你的福氣。天氣不早,咱們還是走吧。在這個破墓旁邊,我總覺得有點害怕?」

  江南笑道:「我以為只是我害怕呢,原來你也害怕厲姑娘的鬼魂。」說罷,就抱起孩子,急急忙忙的離開百花穀。

  江南與姬曉風為了金世遺便於追蹤,一路上做下標記,並放慢腳程,一天不過走幾十裡路,走了三天仍未見金世遺趕來。

  到了第四天,江南憂心忡忡,一路走一路回頭,姬曉風道:「江南,你不必心焦,金大俠或者是被旁的事情耽擱了。他絕不會拋開咱們的。」

  江南道:「我就是怕他出了事!他說過最多兩天就會趕來的,現在已經是第四天。前面已是郊城,過了郊城,就踏進江蘇境了。他不會是受傷了吧?」

  姬曉風道:「那絕不會。文厲二人加上那天魔教主,最多也不過和他打個平手。我倒不擔心他身體受傷,而是擔心他心裡受傷。但願他能見到那姓厲的少年,消除了那人對他的惡感。」

  正說到此處,江南忽地跳起來道:「好了,金大俠來了。喂,你可見著了那人沒有?」

  轉眼之間,金世遺已然來到,但見他面色沉重,如有隱憂。姬曉風道:「可是天魔教的人都已走了?」

  姬曉風是老江湖,果然一猜便中。金世遺道:「不錯,連那十幾間房子也燒掉了。呀,他們竟似料到了我會再來,不肯見我。」

  姬曉風道:「不是他們不肯見你,而是他們怕了你,要避開你。」

  金世遺道:「我這次回去,可並沒有惡意的啊!」

  姬曉風道:「但是你的心意,他們怎能知道?你日前大鬧了徂徠山,將那文島主也打傷了。他們已知道了得罪了你,不怕你再去搗毀他們的巢穴嗎?」

  金世遺也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當然懂得這個道理,可是心中仍然悶悶不樂。江南忽道:「可惜谷女俠不在這兒,我又不大懂得如何勸解。咦,真奇怪,谷女俠送咱們下邙山的時天上有片浮雲遮住了日頭,現在又有這麼一片浮雲。好了,好了,現在浮雲過去了。呀,我記得谷女俠曾用浮雲掩日打過比方,還念了兩句詩,詩句我不記得了,意思我又不懂,只隱隱知道她是勸你要把心情放寬的。我不懂說話,只好借谷女俠的話來勸你了!」

  經過了江南這麼一說,金世遺想起了谷之華那日送他的情意,想起了谷之華那番語重心長的說話。他耳邊似響起了谷之華的聲音:「縱有浮雲能掩日,陰霾亦僅是須臾,浮雲蔽日總是有時的,但願你的心境也是如此!」

  金世遺想至此處,失神的眼睛重泛出了光輝,他點點頭道:「不錯,幸虧你提醒了我。人生得一知己,已可無憾,我不必再理會旁人說甚短長了。」

  從此之後,金世遺便絕口不提厲勝男的事情,甚至連徂徠山與天魔教主等等有關人物,也避開不談。但正因如此,連江南也可以覺察得到:他的心境雖然比前略見開朗,但他心頭上的結卻還未解開。

  他們會合之後,便即兼程趕路,這一日到了陳天宇的家鄉,那是在蘇州東面約四五十裡的一處名叫「木瀆」的鄉下,面臨兩湖,風景極美。江南曾經在這裡住過幾年,舊地重來,風光如昨,禁不住心花怒放,一路上跳跳蹦蹦,口講指劃他說給他兒子聽:在這片草地上,他曾打過滾,在那個小山邊他曾捉過五色的蝴蝶,又在那一處湖邊他曾釣過魚……

  姬曉風笑道:「你簡直不像一個父親,卻像與你兒子同樣年歲的小頑童!」

  江南也笑道:「實不相瞞,我小時候的確是比他淘氣得多。村子裡的人沒有不知道我的。」

  可是江南的歡悅未能保留多久,一到了陳天宇的門前,便吃了一驚,滿天歡喜,登時消失,心上壓上了疑雲。

  但見大門緊鎖,門上還有幾個裂縫,簷頭結有蛛網,江南敲了敲門,手掌都沾滿了灰塵,裡面也當然是毫無聲息!看樣子,這家門已不知有多少時候未曾有人進出了。

  三人面面相覷,心中均在驚詫:「這是怎麼回事?」

  忽聽得有人叫道:「這位可是江南小哥嗎?」

  江南一看,認得是村中的保正王老頭,連忙應道:「不錯,我是江南,我回來了。」

  王老頭道:「可是陳公子叫你回來的麼?這就好了!你再不回來,磚頭瓦片也要給人搬走了!」

  江南驚疑之極,問道:「我的義兄呢?他不在家?」

  那王老頭也吃了一驚,問道:「你不是陳公子叫你回來的麼?這兩位是……」

  江南道:「這兩位是我的朋友,這是我的孩子。」

  那王老頭道:「哦,你的孩子,呀,光陰真是過得快,你的孩子也這麼大了,你搬回來住吧,這個家現在已是沒人管了呢!」

  那老頭子年紀太大,說話囉嗦,說來說去沒有說到正題,若在平時,江南正樂得和他聊天,但在此際,他哪裡還有閒情。他想了一想,說道:「好,咱們進去說話,我也要看看裡面變成什麼樣子了?」

  立即扭斷了鎖,打開大門,但覺一股黴爛的氣味撲鼻而來,屋子裡破破爛爛的情形,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甚得多。但見庭院之中長滿野草,廳堂的古玩擺設字畫等等盡都不見,內房的衣櫃亦已打爛,東西差不多都已被搬運一空,只剩下幾件破爛的家俬和一大堆垃圾。

  王老頭一臉尷尬的神色,咳了一聲,說道:「江小哥,你是知道的,村子裡有好人也有壞人,陳家是著名的大戶人家,沒人看守,難免有些貪心的人爬過牆來偷東西,也許還有聞風而來的,不是本村的人呢。我雖是保正,但年紀老邁,也沒有精神白天黑夜都在這裡給你們看守。」

  江南道:「我不會怪你,東西事小,不見了人事大。我的義兄到底是什麼時候離家的?他對親朋戚友也沒有說一聲嗎?還有兩位老家人呢?他們又到哪裡去了?」

  王老頭道:「陳公子什麼時候離家,確切的日子誰也不知道。那是去年九月的事情,接連有好幾天,陳家的大門都不打開,先有人注意到了,喧鬧起來。但陳家是官家,誰也不敢破門而入。後來,他有個在縣城裡當典史的親戚也知道了,便啟稟官府,由縣官大老爺親來,這才敢打開角門,進內查勘。」

  江南連忙問道:「當時見到什麼情景?」

  王老頭道:「有一個老僕僵臥床上,屍體已差不多發臭,經過官醫驗屍,也查不出死因,除了這個已死掉的老僕之外,別無一人。縣官只好命我將那僕人埋葬,再親手鎖上了大門,吩咐今後任何人等不得私自入內,只有陳家的人回來才可以打開。」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望著江南笑道:「我知道陳老爹在生前已把你收為義子,你算得是陳家的人,要不然我還不敢跟你進來呢!」

  王老頭接著說道:「當時本來在大門上還貼有知縣的封條,但經過了這許多時日,雨淋日曬,早已損毀無遺,連痕跡也不見了。」

  要知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曾做過大官,所以知縣才這樣慎重;若是換了普通人家,官府早已乘機敲詐,給你判一個「毆斃家人,畏罪潛逃」,將家資籍沒入官司了。

  江南問道:「你剛才說死掉的只是一位僕人,那麼還有一位僕人呢?」

  王老頭道:「楊老三還在。」

  江南連忙問道:「在哪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