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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穀中蓮道:「這女賊真可惡,叔叔,你不要擔心,你這次幫忙了我娘,我也要娘幫忙你,將你的兒子要回來。他有多大了,我今年是七歲,我想知道,我應該叫他做哥哥還是叫他做弟弟。」

  江南道:「和你一樣,今年也正巧是七歲。」

  穀中蓮拍拍小手道:「好呀,娘,你快幫忙叔叔把他找回來吧,也好與我作伴。叔叔,你也留下來好不好?」

  谷之華本來心中煩悶,見孩子這樣可愛,也不禁微笑起來,道:「好呀,要是江叔叔願意要你,江家哥哥找了回來,我就送你給他做小媳婦兒。」

  穀中蓮卻不懂得什麼叫「小媳婦兒」,嘟著嘴道:「我只是想要他做個伴兒,我可不願離開你,娘,我這件棉襖也給那女賊抓壞了,你瞧,你給我縫縫好不好?」

  谷之華接過了這件棉襖,不覺心中一動。

  她想起剛才的一幕情事:那繆夫人在要求和孩子見面之時,曾提出一個附帶的要求,要孩子披著這件棉襖出來。待到孩子出來,她就立即向她抓去!谷之華當時曾非常留心的注視,瞧她出手時的兇惡神情,根本就不理會是否可能傷及孩子,可以斷定:不但這孩子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且她也不是志在要這孩子,而是要這棉襖。

  棉襖上的鈕扣,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稀世奇珍,這是谷之華早已知道了的,但那繆夫人卻未知道。可見她要取這棉襖,並是由於已經知道了鈕扣的秘密,那麼,除了這個秘密,棉襖中莫非還有另一個更大的秘密?

  谷之華疑惑不定,接過了棉襖,不免仔細檢視一番,那棉襖已給繆夫人抓開了一條裂縫,谷之華將棉襖拆開少許,忽見裡面似有一片東西,拉出一看,卻原來是一張精工巧制的羊皮紙,普通的羊皮紙都是比一般的紙張厚的,但這張羊皮紙卻薄如蟬翼,摸到手中,才知道它是羊皮。

  紙質的奇怪也還罷了,紙片上還寫滿了文字,彎彎曲曲,有如蚯蚓!谷之華一個字都不認識。

  江南在旁邊也睜大了眼睛,谷之華忽道:「江南,你在西藏呆了十年,可認得藏文麼?」

  江南道:「稍微認識幾個。」

  但他接過了紙片,看了一看,卻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藏文。」

  他又道:「我以前在薩迦宣慰使衙門的時候,有時也替他們送送公文,這紙上的文字不是藏文,但我卻又似曾見過這種字體,只是說不上來。我的義兄陳天宇懂得西域的幾種文字,將來我把他請到你這兒來,你可以給他一看。」

  既然江南不能辨認,谷之華也只好聽從他這個主意,當下她將這片羊皮紙再納入棉襖之中,用針線重新縫好,穀中蓮也在用好奇的目光看她縫補。

  谷之華柔聲問道:「蓮兒,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穀中蓮那對圓溜溜的小眼珠轉來轉去,似乎有點為難的神氣,谷之華道:「蓮兒,你不願意說就不用說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穀中蓮道:「是丘爺爺吩咐過我,叫我不可將小時的事情對人說的。但你是我的母親,我告訴給你,想來丘爺爺不會見怪。只是我也幾乎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谷之華將她輕輕的攬入懷中,說道:「你記得什麼就說什麼。」

  穀中蓮側著頭兒想了一會,說道:「我記得我小時候是住在帳幕裡,很大很大的帳幕,裡面有許許多多房子的,帳幕外有很大很大的草地,有許許多多牛羊。」

  谷之華聽得出了神,心想:「她住在這樣的帳幕,難道是蒙古的王公貴族,或者是回疆什麼酋長的女兒?」

  穀中蓮接著說道:「我有許許多多僕人,我記得常常抱我的人是一個頭髮都白了的老媽媽,有一次我在草場上玩,聽得有一個孩子叫他的爹娘,我才知道一個人是應該有爹有娘的,我回來問那老媽媽,問她是不是我的娘?她說:『我哪有這樣的福氣?我只是一個照料你的老奴婢。』她告訴我,帳幕裡的人都是我的僕人。但卻沒有告訴我,我的爹娘在什麼地方。那時我也不懂得多問,我以為或者我是例外,沒有爹娘的。不久,不久之後,我就知道我是有一個母親的。」

  谷之華道:「你怎麼知道?」

  穀中蓮道:「有一天晚上,有個女人到帳幕來看我,她說些什麼,我現在全不記得了,只記得她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她走了之後,那老媽媽才告訴我那女人就是我的母親。」

  谷之華道:「啊,原來你的親娘還在世上?」

  穀中蓮道:「不,她已經死了。這是後來丘爺爺告訴我的。有一天,草原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到處亂跑亂沖,丘爺爺將我抱著,騎著馬跑了幾天幾夜,後來我就和丘爺爺住在一起。不,最初還不是和他同住,是住在一間泥屋裡,大約過了幾個月,丘爺爺才接我到他的大屋裡的。」

  谷之華道:「那泥屋裡有什麼人?」

  穀中蓮道:「有一個姓申的叔叔,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給我丘爺爺種田的。這位申叔叔教我和他的孩子們說一樣的話。」

  谷之華道:「那你以前是說什麼話的?」

  穀中蓮皺著眉頭說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一句都不會說了。」

  要知穀中蓮到丘家的時候,只有三歲,三歲的孩子記得這許多事情,已經是十分難得了。可是谷之華聽了這些事情,雖然已有點線索可尋,但這孩子的身世之謎,還是沒有揭曉,而似乎更顯得神秘了。

  在她謎一樣的身世之中,還有兩點特別難以索解之處,第一,她的父母為什麼不和她同住?而她的母親要在晚上偷偷去看她,谷之華起初猜想,她或者是蒙古的什麼王公貴族,或回疆酋長的女兒,也想到了繆夫人所編的那個故事,即是說她是私生女的身份,但若然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更難以解釋了。

  要知西北的遊牧民族和在中原定居的漢族大大不同,他們以一個個的部落作為單位,逐水草而居,人數也不會太多,經年累月,族人都是聚在一起的,彼此互相熟悉,有什麼私事,很難隱瞞。此其一。再者,若說這孩子是男方的私生女的話,回疆的酋長或蒙古的王公,都有很大的權力,他無須避忌,若說是女方的私生女的話,她又怎敢將孩子安置在那樣宏大氣派的帳幕裡?叫那許多僕人去照料她?而且這帳幕又是固定在一個地方,並不移動的?在一個生活比較簡單,人數並不太多的遊牧民族裡,她不怕給她有權力的丈夫發現嗎?第二,丘岩是河南中牟縣一個小紳士,交遊也不算很廣,他怎的會到西北一個遼遠地方的草原上,將這個女孩子抱回來,而且甘心捨棄了性命,也要為她保守著秘密?

  谷之華正自苦苦思索,她的侍女進來報告,說是白英傑要來見她。

  江南喜道:「白大哥足智多謀,不妨和他商討。」

  谷之華想了一想,說道:「丘岩至死不肯洩漏秘密,又曾吩咐過她,不許她對人亂說,想來這個秘密甚為重要。白大哥雖然可靠,但我想還是少一些人知道的更好。我這次是為了那妖婦硬要冒領她的緣故,要不然我也不會問她的。」說罷,還對江南望了一眼,似乎還有什麼話語不方便說出來。

  江南還不算太糊塗,聽了這話,隨即會意,連忙說道:「谷女俠放心,我這次是適逢其會,聽到了這許多事情,我決不會隨便拿去和人談論。我可以發誓,要是我洩漏出去,我舌頭上就長個大疔瘡!」

  谷之華不由得「噗嗤」一笑,道:「江南,我相信你,你不必亂髮毒誓了。」

  隨即叫那侍女去請白英傑進來。

  白英傑進來報導:「那幾位中了毒針的同門,毒針已用吸鐵石吸出來了,他們中的毒幸而還不算厲害,服了本門的解毒丹大致都可以無事了。只有甘師弟硬接了那妖婦的毒掌,情形卻是有點不妙!」

  谷之華吃了一驚,問道:「怎麼不妙?」

  白英傑道:「甘師弟服下了碧靈丹,仍然昏迷未醒,剛才還吐了幾口瘀血。」

  谷之華道:「這是因為他的功力比不上謝師嫂,所以病狀也顯得嚴重一些。不過,吐出瘀血,那倒無足為慮,吐了出來,毒性反而會減輕一些。」

  谷之華曾身受此毒,故此深明利害,但碧靈丹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谷之華想到解藥難求,亦是心中煩悶。

  白英傑又道:「那妖婦還有一樣特別之處,不知掌門可曾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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