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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桂林山水觀


  澳洲的香港移民甚多,但香港人對它的「瞭解」程度甚淺。我是因為「老來從子」,在一九八七年秋季移民澳洲的。記得當時曾在報上看到某教授寫的一首《詠移民潮》的詩,涉及澳洲的一句是:「袋鼠荒原亦可親。」似乎移民澳洲的人都是饑不擇食,無可奈何,才自我充軍到蠻荒之地去的。我雖然不是「自我充軍」,但總之是要到「蠻荒之地」去了,因此也就不免有點心驚。來了澳洲七年,發現澳洲不但是個吸收移民的國家,也是一個吸引遊客的國家(從移民局每年發表的統計數字可知)。澳洲的確是地廣人稀,在七百四十萬平方公里(大約相當於中國的四分之三)的土地上,只有一千六百萬人口,但卻絕非窮山惡水。

  一篇文章要想「細說澳洲」是不可能的,就只談我的居留地雪梨(Sydney,國內譯為悉尼),只談雪梨的山水吧。雪梨卡市新華埠有一副碑坊聯:「四海皆兄弟焉,何須論異族同族;五洲一乾坤耳,底事分他鄉故鄉。」這是「宏觀」立論。若論「個人觀感」,我也是「常把他鄉作故鄉」的,因為它們都有山水之美。我出生的地方(蒙山)距離有「山水甲天下」之稱的桂林,大約是兩個小時車程,我的少年時期是在桂林度過的,桂林可說是我的廣義上的家鄉,那我也不妨就把這兩個地方的山水作一比較吧。當然山水之美是很難定出標準的,「駿馬西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各有各的美感,根本無須強分甲乙。我的「比較」只能說是我個人觀感。

  桂林的地理特點是「喀斯特」地形,中國地質學定名為「岩溶」。桂林風景,最著名的也就是它的奇岩怪洞。雪梨也有岩洞,雖因地形有別,不似桂林的星羅棋佈,但若論像七星岩、蘆笛岩那樣「超一流」的大岩洞,桂林也只是這兩個而已。雪梨的數量可就多得多了,不是一兩個,而是共有九個之多,全部集中在雪梨市西面的藍山(Blue Mountains)。從市區往藍山,行車約半個小時。登山前要跨過一條納班河(Nepean River)。納班河流經山谷,清澈見底,好似桂林的靈劍江。最大的一個岩洞叫珍娜蓮岩(Jenolan Caves),用「複數」的Caves,是因為其洞中有洞之故,走馬看花也要一個半小時。我沒有具體的資料在手頭,只憑感覺而言,恐怕也小不了多少。

  雪梨的超一流岩洞,不只是以「大」以「多」取勝,並且是各有特點的。珍娜蓮的洞中之洞,形如圓屋頂的宮殿,人稱為Temple f eal(巴荷神殿)。殿中景觀全以神話的物事命名。第三景「天使的翅膀』橫空聳峙,色澤有如多彩璀璨的玉雕,給人的印象尤其深刻。絲帶洞(Ribbon Cave)中的鐘乳石,也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桂林山水,以山為主,著名的獨秀峰就在它的市中心,舊日的「王城」內。悉尼的市區卻是沒有山的。

  多年前一位聞我有「封刀」之意的朋友,曾集龔(定庵)詩兩句送我:「且莫空山聽雨去,江湖俠骨恐無多。」定居雪梨後,我告訴他:「雪梨雨量很少,附近也沒有空山,只能海上看雲。看雲的情調也不輸於聽雨。人到晚年,例應退休,想天上白雲也不會笑我如此懶了。」當時我還未游過藍山,但即使把藍山也包括在「大雪梨」的範圍之內,雪梨的風景也還是水色更勝山光。

  雪梨大橋附近這段海面是最佳的看雲去處,這段海面水流穩定,波平如鏡。沿岸景物,有著名的雪梨歌劇院和植物園。雪梨歌劇院像一幅抽象派的畫,從遠處的水面看過去,像是浮在海中帆船(也有人說是像貝殼)。沿岸一帶是雪梨的高級住宅區,有許多頗具特色的建築。

  詩人徐志摩有一個很特別的審美觀:「數大便是美。」在他所舉的例子中,其中有兩個是:「泰山頂上的雲海,巨萬的雲峰在晨光裏靜定看,是美;大海萬傾的波浪,戴著各式的白帽,在日光裏動盪,是美。」(見《志摩日記》。)我不盡同意他的見解,但在雪梨的海上看雲,卻不能不承認他說的有幾分道理。從桂林到陽朔這段江面人稱「六十里畫廊」,可觀的景色似乎更多;但在雪梨海上看雲,你才真正可以領略到「水色天光,一碧萬頃」的美妙。

  其實水色山光都是大自然的藝術,只須悠然心會,大可以不必有酒,不必有詩,甚至也不一定要在乎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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