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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孚給徐鑄成的祝壽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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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七年六月二十五日,上海新聞界和《文匯報》為名報人徐鑄成的八十大壽舉行慶祝活動;徐鑄成是上海《文匯報》的創辦人,和上海新聞界的關係最為密切,因此「官式」的慶祝活動在上海舉行。北京方面,徐氏一些新聞出版界的朋友,則因未能來滬參加慶祝,在他壽辰之前一個月,趁他還在北京的時候,聯合歡宴他。香港《新晚報》前總編輯羅孚也是參加歡宴者之一,並即席賦詩二律,為徐氏祝壽。 羅孚的這兩首詩從北京傳到了香港,香港報紙的專欄作者亦有幾位談過。不過由於傳抄之誤,報上刊出的詩有一兩個錯字;同時由於詩中涉及一些《大公報》的故實,外人不易明瞭,解釋亦難詳盡。最近有友人從北京來,他在北京時曾與羅孚晤談,羅孚為他解釋詩意,並錄原作給他。因此,特為轉述。 先說第一首,詩云: 金戈報海氣縱橫,六十年來一老兵。 早接瓣香張季子,晚傳詞賦庾蘭戍。 大文有力推時代,另冊無端記姓名。 我幸及門慚墮馬,京華眾裏祝長生。 今年既是徐鑄成的八十大壽,也是他從事新聞工作六十周年。故羅孚以「六十年來一老兵」譽他,至於「金戈」二字,除了是作為「報海氣縱橫」的形象化形容詞之外,還有切合徐鑄成身分之處,「金戈」是徐氏在香港某報寫的文章的筆名。 在「六十年來一老兵」之下,有羅孚自注云:「張季鸞先生晚年作文,署名老兵。」這個注解是和第三句「早接瓣香張季子」有連帶關係的,同時還有另一個意義。 張季子即張季鸞,曾長期擔任《大公報》總編輯;徐鑄成三十年代入《大公報》受張季鸞賞識。「早接瓣香張季子」云云,意即謂徐鑄成得傳張季鸞的心法也。有人以為這一句是羅孚自詠,認為輩份不對。其實不是。這首詩前面六句都是說徐鑄成的。只有最後兩句是羅孚說他自己。 羅孚在給徐鑄成的祝壽詩中插入「張季鸞晚年作文,署名老兵」一事,除了是含有以徐鑄成可與張季鸞比擬的這層意思之外,還有一個「掌故」。 一九三五年,張季鸞五十歲,于右任寫了一首《壽張季鸞》詩。詩云: 榆林張季子,五十更風流。 日日忙人事,時時念國仇。 豪情托昆曲,大筆衛神叭。 君莫談民主,同人盡白頭。 (注:季鸞為《民立報》舊同事。) 「張季子」之稱,就是首見於于右任此詩的。張季鸞雖然署名「老兵」,其實年紀並不很老,他卒於一九四一年,享年不過五十六歲。當然,論起張季鸞在報界的資歷和貢獻,足可稱為老兵;但若論年紀,則徐鑄成從事新聞工作六十年,是「實指」的。于右任給張季鸞寫祝壽詩,羅孚給徐鑄成寫祝壽詩,兩事相類。 「晚傳詞賦庾蘭成」,庾蘭成即南北朝時代梁朝的文學家庾信。杜甫有詩云:「庾信平生最蕭索,暮年詩賦動江關。」這一句是把徐鑄成比作了庾信。不過我以為這個比擬略為牽強。 不錯,徐鑄成的平生,固然也可用上「蕭索」二字;但他晚年的作品,卻不是以「詞賦動江關」,而是以他愈老愈辣的文章名聞中外的。 「大文有力推時代」也有雙關意義,「大文」二字,固可解釋為徐鑄成的「大文」;但也可以作為《大公報》和《文匯報》的縮寫,徐鑄成在抗戰勝利後離開《大公報》,在上海創立《文匯報》,其後又在一九四八年來香港辦港版《文匯報》,任總編輯。「大、文」二報推動時代的進步是有貢獻的。 「另冊無端記姓名」,說徐鑄成在「反右」及文革的遭遇,人所共知,不細述了。第七句「我幸及門慚墮馬」,才是羅孚自述。「墮馬」二字,用得很妙。 再談第二首。 桂嶺何曾鬢有絲,巴山長夜史如詩。 江南風雨揮戈際,海角歡呼奮筆時。 萬里神州歡五億,廿年惡夢痛三思。 老來一事尤堪羨,依舊冰河鐵馬姿。 報上刊出的這兩首錯了兩個字,一是「鬢」字作「髯」,一是「如」字作「為」字。 先說「本事」,四十年代初,徐鑄成任《大公報》桂林館總編輯,其時羅孚剛入《大公報》不久,他們就是在桂林相識的。但徐鑄成當時不過三十五六歲,怎能「鬢有絲」呢?原來這個「絲」字不是指白頭發,而是徐鑄成有個筆名叫做「銀絲」。他曾用這個筆名在《大公報》副刊寫文章。(徐鑄成用「虯髯客」,錯作「髯」字更不可解了) 桂林淪陷後,羅孚、徐鑄成先後到重慶,又同事于《大公報》重慶館,「巴山長夜史如詩」說的就是這段時間的事。其時是抗戰的最後階段,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但也是長期抗戰的壯麗詩篇。羅孚與徐鑄成巴山夜話,都感到這個長期抗戰有如壯麗史詩。若把「如」字改作「為」字,雖亦可通,但徐鑄成和羅孚都沒有把抗戰史寫為詩篇之事,就無實事可指了。 「江南風雨揮戈際,海角歡呼奮筆時」,說的是一九四八年、一九四九年兩年,他們在香港的事。一九四八年,《大公報》香港版復刊,羅孚任副刊編輯:同年,徐鑄成來香港辦《文匯報》,任總編輯。其時是大陸解放戰爭的後期,一九四八年下半年的「淮海戰役」共產黨取得決定性勝利,一九四九年四月解放軍總司令朱德下令渡江,徐、羅寫的文章都曾為解放軍的勝利歡呼。 「萬里神州歡五億,廿年惡夢痛三思。」這就說到「四人幫」垮臺之後的事了。「四人幫」垮臺之後,徐鑄成獲得「平反」。從一九五七年的「反右」算起,約數是二十年。二十年惡夢雖成過去,慘痛的教訓,還是值得三思的。 「老來一事尤堪羨,依舊冰河鐵馬姿。」徐鑄成近年已七十多歲的高齡,依然「奮筆」為文,言人之所不敢言,故羅孚以「依舊冰河鐵馬姿」贊他。「冰河鐵馬」云云,說的既是品格,亦是文格。羅孚此詩亦堪稱「善頌善禱」了。 羅孚原本是擅長寫雜文、散文的,寫舊體詩似乎是七十年代以後的事。就我曾見過的而論,以這兩首詩寫得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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