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白髮魔女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玉羅剎回到後堂,將應修陽那張名單套入信封,再詳細寫了一封信,說明原委。玉羅剎心想:「現在魏忠賢勢大滔天,雖有他通番賣國的真憑實據也參他不倒,不如交給袁崇煥,他年若信王即位,這張名單就足定他死罪有餘。」

  玉羅剎粗通文墨,寫一封信寫得甚久,鐵飛龍記掛著慕容沖,等得很不耐煩。好不容易等到玉羅剎出來,將信交給了杜明忠,便想端茶送客,杜明忠卻尚無離意,鐵飛龍見有玉羅剎陪客,便問她取了那株何首烏,向杜明忠告了個罪,自去煎藥給慕容沖喝。

  杜明忠和玉羅剎客套幾句,道,「熊經略的事你知道嗎?」

  玉羅剎問道:「什麼事呢?」

  杜明忠道:「他死後不是被傳首九邊嗎?前幾天他的首級被傳回京城,皇帝突然下令,說是念在他以前有功國家,將首級『賜』回他的家人,而且准他家人厚葬,出殯的燈籠也准掛經略官銜。」

  玉羅剎知是那晚給小皇帝寄簡留刀之事生了效力;笑了一笑,道:「原該如此。」

  又道:「袁崇煥他日必當大用,你們將來可能重執干戈保衛邊疆。」

  杜明忠道:「便願如此,怕只怕奸臣當道,袁崇煥就算做了經略,也未必能盡所能。」

  後來袁崇煥在崇禎即位之後,果然被任為遼東經略,杜明忠也成為他麾下一員大將。可是歷史重演,十餘年後他也像熊廷弼一樣被奸人與敵寇串同陷害,而且死在賞識他提拔他的崇禎皇帝手上。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玉羅剎送走客人之後,便跑去看慕容沖,聽得房中低低談話之聲,推門一看,只見鐵飛龍喜道:「真是靈藥!確能起死回生。喝了不久,面色也轉了。」

  慕容沖道:「多謝你們。鐵老英雄,你對我真是恩同再造。」

  鐵飛龍大笑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救了你的性命。這算得了什麼!你剛好轉,不可傷神,再歇歇吧。」

  過了幾天,慕容沖更有起色,幾天來他和鐵飛龍、玉羅剎談談講講,頗受感動。慕容沖道:「魏忠賢一定恨死我了。我病好之後,絕不再留在京城,助紂為虐了。」

  鐵飛龍道:「你不能在京城立足,可以到闖王軍中,霓裳和他們很熟,可以給你擔保。」

  慕容沖默然不語,鐵飛龍知他尚不願與魏忠賢為敵,也不勉強。一日,玉羅剎與鐵飛龍閒話,忽聽得鏢局有人報導:「外面有個惡丐鬧事,正副鏢頭不在,你出去看看。」

  玉羅剎道:「有這樣的事?怎樣鬧法?」

  鏢局夥計道:「他要化一萬兩銀子。這惡丐只有一隻手臂,可厲害哩。他坐在地上,舉起一隻手臂,托著一個石缽,要我們把元寶裝滿,我們十幾個人推他都推不動。」

  玉羅剎心念一動,急忙趕出去看,那惡丐突然跳起來,唱了個諾,道:「不是如此,也不能引得你老人家出來。」

  玉羅剎一看,原來是羅鐵臂,笑道:「何必如此,進裡面說。」

  鏢局的人見他們相識,才知道這叫化子乃是風塵異人,故意喬裝惡丐,求見玉羅剎的。

  玉羅剎將羅鐵臂帶入後院,羅鐵臂道:「我到京城幾天了,本來是想探問楊大人的,誰知楊大人已經死了。我想你老人家可能住在這個鏢局,所以冒昧來訪。」

  玉羅剎道:「你將楊漣的兒子抱到天山了嗎?可見到嶽鳴珂麼?」

  羅鐵臂道:「岳鳴珂的師父天都居士已經死了,他現在已削髮為僧,改名叫做晦明禪師,不叫嶽鳴珂了。他很喜歡楊雲驄,說在十年之後,就要把他調教成天下第一的劍客。」

  玉羅剎笑道:「他敢誇下這樣的海口?好,十年之後,我也教一個女徒弟去收服他。」

  鐵飛龍見他們提起嶽鳴珂,本來滿懷惆悵,聽到玉羅剎孩子氣的說話,不禁笑道:「他做了和尚,你還要和他鬥氣?」

  羅鐵臂又道:「我回來之時,路過武當山,在山上住了幾晚。」

  玉羅剎默然不語。羅鐵臂道:「卓一航現在是掌門弟子,嗯,他也可憐……」

  玉羅剎眼圈一紅,道:「提他作甚?」

  羅鐵臂繼續說道:「嗯,他也可憐,呀,還是不先說這,你先看看他給你的信……」

  玉羅剎口裡雖不提,心中卻是渴望知道卓一航的情況,急忙把信展開,只見上面寫了三首小詩:

  (一)

  蝶舞鶯老又一年,花開花落每淒然,
  此情早付東流水,卻趁春潮到眼前!

  (二)

  浮沉道力未能堅,慧劍難揮只自憐,
  贏得月明長下拜,心隨明月逐裙邊。

  (三)

  補天無計空垂淚,恨海難填有怨禽,
  但願故人能諒我,不須言語表深心。

  ◇

  這幾首詩詞句淺白,玉羅剎雖只粗通文墨,也解其中情意。不覺滴下淚來。想起自己以前在明月峽揉碎野花,拋下山谷,以花喻人,傷年華之易逝,感來日之無多的情事,再咀嚼卓一航「花開花落每淒然」的詩句,不覺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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