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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黃葉道人緩緩而出,道:「師弟,且讓他說,一航,你想清楚些,你說吧,你意欲如何?」卓一航道:「弟子德薄能淺,身任掌門,愧無建樹。求師叔們另選賢能,弟子要告退了。」白石怒道:「你做不做掌門是另一回事,這妖女是本門公敵,你和她廝混,大是不該。」卓一航低聲說道:「人各有志,我願以今後餘生,勤修劍法。若他日能有寸進,也算得是報答恩師。」白石怒道:「你要和她一同練劍?」

  卓一航道:「嗯,我總得有人指點呀!」白石怒不可遏,罵道:「武當劍法是天下武學正宗,你還要學什麼邪魔歪道!」黃葉道人也很不高興,喝道:「一航,你聽不聽師叔的話,快放手!」卓一航給他一喝,手指鬆開,但仍道:「弟子學劍之心,已不可改。」

  黃葉、白石、紅雲、青蓑四個長老都躍上平台。白石道人冷笑道:「學劍,劍,劍!武當山先就不許外人攜劍上來!」黃葉道:「一航,你真的去意已決了嗎?」卓一航輕輕點了點頭。黃葉忽道:「你站過一邊,在未昭告你師父以前,你還是武當派的掌門弟子。」卓一航走過一邊。黃葉面向玉羅剎沉聲說道:「天下多少男人,你為何偏要纏他?」

  玉羅剎怒火已起,若在平日,定要一劍把黃葉搠個透明窟窿,此際強抑怒火,冷笑答道:「天下多少正經事情,你不去管,為何你偏要理這閒事?」黃葉道人把手一招,虞新城等四大弟子,和其他各掌經護法的較有地位的弟子都跳了出來。

  黃葉又問道:「玉羅剎,你這次是有心前來搗亂,要將卓一航帶走麼?」玉羅剎道,「又不是我迫他走的。」黃葉道:「你要走也未嘗不可,先把劍放下來!」玉羅剎瞥了卓一航一眼,卓一航以為師叔要玉羅剎棄劍之後,就可讓他們同走。低聲說道:「這是山上的規矩。」玉羅剎哈哈一笑,將劍拋落石台,道:「我就依你們的臭規矩,現在可以讓我和他同走了吧?」

  虞新城俯腰拾起寶劍,平舉頭上,朗聲說道:「外派妖邪,已服威解劍,請長老發落!」虞新城在第二代弟子中輩分最高,現任護法弟子,對武當派的傳統一力維護。竟然把玉羅剎當成被打敗的敵人,要舉行獻劍儀式。

  玉羅剎幾乎氣炸心肺,祗聽得黃葉道人大聲說道:「你既獻劍,以往不咎,你快滾下山去!卓一航是我派掌門,豈是你這妖女所能匹配,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玉羅剎雙眼一翻,冷笑道:「我偏不走!」白石、紅雲二人都曾被玉羅剎折辱,雙雙躍出,喝道:「你走不走?真未曾見過你這麼下賤的女人,居然跑到我們武當山來要丈夫。」玉羅剎驀地一聲冷笑,身形一晃,啪的一下,白石道人捱了一記耳光。急忙伸手拔劍,祗聽得虞新城大叫一聲,原來就在他踏正方步,目不斜視,要將劍獻給黃葉道人之際,驀然給玉羅剎將劍搶去,順手也打了他一記耳光。

  白石、紅雲怒叫道:「反了,反了!」雙劍齊出,疾刺玉羅剎命門要穴,玉羅剎一招「倒捲星河」,寶劍挾風,呼的一聲,從兩人頭頂掠過。耳邊聽得黃葉道人叫道:「你們看住掌門師兄,他今日有病,神智不清,受邪魔歪道所惑,不可讓他亂走。」卓一航在積威之下,雖是憤恨填胸,卻不敢發作。

  玉羅剎記掛著卓一航,偷眼一瞥,見他面色鐵青,坐在石上不動。白石、紅雲雙劍齊展,劍劍指向要害。玉羅剎頗為失望,心想:「一航呀,你既然說得如此堅決,為何此際卻不出一言?」高手比劍,那容分心。白石道人一個「盤膝拗步」,長劍刷的一指,一縷青光,點到咽喉,玉羅剎幾乎中劍,心中大怒,側身一閃,寶劍迅如電掣,揚空一劃,回削白石手腕,紅雲道人一劍擊出,與白石聯劍,奮力擋開,說時遲,那時快,玉羅剎在瞬息之間,連進三招,饒是白石、紅雲雙劍聯防,也被迫得手忙腳亂,玉羅剎一劍快似一劍,劍風蕩起,衣袂飄揚,白石、紅雲拚力抵擋,但覺冷氣森森,劍花耀眼!

  玉羅剎殺得性起,高聲罵道:「白石賊道,你帶領官軍踐踏我明月峽的山寨,我多少姐妹在那次陣亡,你知道嗎?我本想饒你,你卻還要逞強,今日不給你留點記號,我也枉為玉羅剎了!」劍招一變,頓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著著進攻,招招很辣!

  黃葉道人觸目驚心,想道:「這女魔頭出手凶辣,看她說得到做得到,莫叫她真的將白石師弟傷了,在眾人面前,可不好看。」叫青蓑道人上前助陣,他自己則仍要端著身份,不願當著一眾門人弟子,合武當四大長老全力,去圍攻一個女人。

  青蓑道人劍法甚精,劍訣一領,走斜邊急上,玉羅剎大笑道:「好呀!又一個武當長老來了!你們自命為天下第一的劍法,原來是以多為勝的嗎?」白石、紅雲、青蓑都不出聲,三柄劍急刺急削,互相呼應,將玉羅剎圍在核心。此去彼來,連番衝擊,玉羅剎劍招雖然快捷,到底還要換招的功夫,力敵三人,漸感吃力。

  白石道人壓力一鬆,這才縱聲回罵:「武當的劍法如何?哼,哼,看是你傷得了我,還是我傷得了你,看劍!看劍!」刷刷兩劍,欺身直刺。不料玉羅剎又是一聲長笑斥道:「井底之蛙,豈知海河之大,叫你們開開眼界!」劍法又變,一柄劍猶如神龍戲水,飛鷹盤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身形疾轉,匝地銀光,頓時四面八方,都是玉羅剎的影子。

  原來玉羅剎自與紅花鬼母經了兩場大戰之後,吸收了教訓,劍法更精,她知道以一敵三,縱不落敗,也難取勝。心想:以他們三人之力,大約和一個紅花鬼母相當。我的輕功也遠出他們之上,大可用鬥紅花鬼母的方法來殺敗他們。因此避實擊虛,仗著絕妙的身法,在三劍交擊縫中,鑽來鑽去,一出手便是辣招,叫三人眼花繚亂,各人都要應付偷襲;漸漸不能配合,雖然是三劍聯攻,實際卻是各自作戰。

  又鬥了五七十招,三人劍法漸亂。卓一航叫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冤仇,罷戰了吧。」此言一出,武當四老和玉羅剎都不滿意。四老心想:卓一航竟然幫外人說項,胳膊外彎!玉羅剎心想:到我佔上風時你才叫我休戰,難道我要平白受他們凌辱。在此緊要關頭,你不痛切陳言,表明心跡,卻來如此勸架。兩邊都怒,鬥得更烈。

  黃葉道人走到卓一航面前,沉重說道:「今日之事。關係武當榮辱。事已至此,你若然再戀私情,替她說項,那就不單是本派叛徒,而且也必為天下武林所不齒!你又不是普通門人,你應知你是掌門弟子!為本派榮辱而戰,是掌門人的天職,縱粉身碎骨,也當不辭,你知道嗎?」卓一航傷透了心,哭出聲道:「她一個孤單女子,豈能戰勝我派?師叔,你不要迫我和她作對!」

  黃葉道人面色白裏泛青,雙瞳噴火,斥道:「我讓你多想一會,你是讀書明理之人,我不願見你淪為被人唾罵的叛徒!」雙眼圓睜,掃了卓一航一眼,又再注視鬥場。祗見玉羅剎劍法神妙異常,已把三人殺得首尾不能兼顧!更難堪的是玉羅剎邊打邊笑,好像全不把武當派放在眼內!

  黃葉道人憤然說道:「好狠的女魔頭,你交的好朋友!居然要把我武當派踏在腳底!掌門不出,我雖年邁,粉身碎骨,也不能讓她在此逞兇。」氣呼呼的拔出寶劍,縱入場心,卓一航痛哭失聲,圍在他身邊的師兄弟無一人相勸。

  黃葉道人身為四老之長,功力非比尋常,祗見他劍光霍霍展開,隱隱帶有風雷之聲,一抽一壓,玉羅剎的劍勢頓然受阻,白石等三人鬆了口氣,又急攻過來。玉羅剎狂笑道:「哈,哈,武當四老全都來了!我今日盡會武當高手,真是何幸如之!」黃葉道人聽在心裏,又羞又怒,喝道:「妖女休得猖狂,看劍!」一招「風雷交擊」,運足內力,直壓下去。

  玉羅剎反臂一劍,祗覺一股潛力直迫過來,玉羅剎身形快極,隨著劍風,身如柳絮,直飄出去,劍起處,一招「猛雞啄粟」急襲白石道人,劍到中途,猛又變為「神駒展足」,忽刺紅雲腳跟,紅雲長劍下截,玉羅剎劍把一顫,那柄劍陡然一指,卻又變為「金鵬斂翼」,一劍刺到青蓑道人腰脅的「章門穴」。在這電光流火之間,玉羅剎已遍襲三名高手,黃葉道人大大吃驚,急把劍光伸展,護著三名師弟,用一個「黏字訣」,緊緊盯著玉羅剎。這「黏字訣」非是內家功夫已到爐火純青之境,不能運用自如。拳經所謂「捨己從人」,「隨曲就伸」,「不抗不頂」,「勁急則急應」,「勁緩則緩隨」,如磁吸鐵,緊黏不棄,便是這種「沾黏勁」的功夫。黃葉道人用出畢生虔修的絕技,玉羅剎雖然疾逾飄風,被他緊隨不捨,威力難展,而且白石等三人也都是當世高手,玉羅剎頓時被迫得處於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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