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白髮魔女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鐵飛龍道:「裳兒,不要多殺了!」

  雙掌疾劈,將瓦面上剩下那幾個衛士掃了下去,和玉羅剎騰身飛上民房,霎忽不見。

  再說自玉羅剎後,楊漣自知過不了今夕,果然過了一會,北鎮撫司許顯純和錦衣衛指揮崔應元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獄卒,提著土袋,許顯純道:「楊大人,請恕無禮,今晚要送大人歸天。」

  楊漣哈哈大笑,道:「你且待須臾,待我留下血書,煩你交給皇上,可不可以?」

  崔應元道:「大人請寫。」

  楊漣以指蘸血,撕下白布襯衣,寫道:「漣今死杖下矣,癡心報主,愚直讎人,久拚七尺,不復掛念。不為張儉逃亡,亦不為楊震仰藥,欲以性命歸之朝廷……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死於詔獄,雖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於人。惟我身副憲臣,曾受顧命。孔子雲:『托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持此一念可以見先帝於天,對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萬世矣!大笑大笑還大笑,刀斫東風,于我何有哉?」

  崔應元看到「大笑大笑還大笑,刀斫東風,于我何有哉?」

  幾句,幾乎喝起采來,許顯純是魏忠賢乾兒子,瞧了一眼,陰沉沉的道:「還未寫完嗎?」

  楊漣以指蘸血,續寫道:「……血肉淋漓,死生頃刻,本司追贓,限限狠打,此豈皇上如天之仁,不過仇我者迫我性命,借封疆為題,徒使枉臣子之名,歸之皇上……」

  許顯純一把搶過,道:「哼,你這廝直到如今還敢怨懟廠臣!」(按:魏忠賢掌管廠衛,故稱廠臣。)喝道:「快動手!」

  兩個獄卒,將盛滿泥土的土袋壓在楊漣的面上和胸上,不消多久,楊漣便氣絕身亡。許顯純道:「把左光鬥和魏大中也一併做了,免得擔心劫獄。」

  至於周朝瑞、袁化中和顧大章卻因關在另一監牢,僥倖得以暫逃性命。

  楊漣的絕命書,許顯純當然不會拿給皇帝,可是崔應元已經記熟,他是同情楊漣的人,後來棄職歸隱,楊漣的絕命書也就流傳開來,膾炙人口了。這絕命書既有愚忠之忱,亦有豪邁之氣,真是文如其人,既令人覺得可笑可憐,亦令人覺得可欽可佩。

  再說玉羅剎和鐵飛龍回到長安鏢局,說起楊漣之愚,玉羅剎猶覺氣悶。鐵飛龍忽道:「他雖愚忠,到底還是一條漢子。若皇上有詔放他,那就好了。」

  玉羅剎拍掌笑道:「是啊,我早該想到這著,我們今次來京,為的三事,一是物色可傳熊經略遺書之人;二為珊瑚妹子報仇,找慕容沖和應修陽的晦氣;三是救這個頑固不化的楊漣。第一件事可遇而不可求;二三兩事可得入皇宮一趟,嗯,不如明晚我就單身入宮,給你看看慕容沖回來沒有?」

  鐵飛龍低首沉吟,玉羅剎道:「爹,你讓我去吧,宮中路道我比你熟,而且今晚鬧了天牢之後,宮中高手,必然調來,我正可乘虛而入。」

  鐵飛龍想起她的輕功比自己高妙,幾乎到了來去無蹤的地步。便道:「好,你小心點!若然慕容沖已經回來,你不要惹他,待我想辦法約他單打獨鬥。」

  玉羅剎點頭答應,她卻未料到,就在她離開天牢之後不到半個時辰,楊漣已被土袋悶死了。

  玉羅剎藝高膽大,第二晚果然偷偷的溜入皇宮。但她卻不知皇帝住在什麼地方,心想:「那淫婦客氏的『乳娘府』我是知道的,不如先到那裡,很可能小皇帝就在那兒。」

  主意打定,施展絕頂輕功,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了乳娘府,飛上客氏寢宮外面的大樑,客氏正在裡面和女兒談話。

  玉羅剎心道:「聽說客氏的女兒是紅花鬼母的徒弟,不知她心性如何?」

  凝神靜聽,只聽得客氏道:「婷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叫皇上納你做貴妃如何?」

  客娉婷道:「媽,你又未老,怎麼說話如此糊塗?」

  客氏道:「我說你才糊塗,做貴妃有什麼不好?你先做貴妃,然後我設法令皇上把皇后廢掉,那時你就是皇后了。」

  娉婷道:「我不想守寡。」

  客氏道:「咦,你說什麼?你怎麼咒我的由哥兒?」

  娉婷道:「誰咒他,媽,你該知道我學過武功,對人的體質強弱,只要一望便知。小皇帝表面雖沒什麼,但你聽他說話短促,毫無遺音,身子虛浮,走路輕飄,目前不過是用補藥支撐罷了。媽,我敢跟你打賭,他絕對不能再活三年!」

  客氏一想,女兒所說,確是實情。但仍然說道:「如若你所說,那就更要預早圖謀了。我現在雖然有權有勢,但千古以來,幾曾見過有乳娘可以長霸宮中之事。除非是皇太后才可垂簾聽政,永保繁華。女兒,你做了皇后,皇帝死後,你便是皇太后,哈,到了那時,你隨心所欲,怕什麼守寡!」

  玉羅剎心道:「這女人真是無恥之尤,我若非怕打草驚蛇,一劍就把她結束!」

  客娉婷心中也是氣悶非常,她入宮之後,見母親如此荒淫,已是極難忍受,聽了此話,更是又羞又氣,驀然發脾氣道:「媽,我明天要回家。」

  客氏道:「回家,你回什麼家?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娉婷道:「我要找師父去!」

  客氏道:「你那師父武功雖然是當世第一,卻是不識時務。」

  娉婷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找她。」

  客氏道:「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宮中又是危機隱伏,你別瞧我有權有勢,由哥兒若然死了,我給人害死也說不定。你既會武功,我就全靠你保護了。」

  娉婷眼睛一濕,道:「那你就莫迫我做什麼貴妃,你一迫我,我馬上就走。」

  客氏道:「好,你不願意,我就另給你挑一門親事,新科狀元好不好?文狀元武狀元隨便你選。」

  娉婷繃臉怒道:「媽,我不准你說這個。老實說,我在這宮裡住得悶透啦。媽,明天我去西山看花,你去不去?」

  客氏道:「我老了,提不起這個勁啦。你看花解解悶倒是無妨。我前天才叫巧匠做了一輛逍遙車,就在外面走廊擺著,你去可以坐逍遙車去。在車裡你可以看到別人,別人看不到你,你瞧,媽多疼你。」

  娉婷面上現出一絲笑容,客氏忽道:「你替我端一碗參湯送給皇上吧!」

  娉婷道:「我不去!」

  客氏道:「又發脾氣啦!好,不要去。春桂,你來!」喚過一名宮娥,叫她將參湯送給皇上。

  宮娥提了一個鐵盒,盒內盛有參湯,盒底燒著酒精。玉羅剎瞧她走出宮門,身形一起,輕飄飄的跟在她的後面,宮娥竟是絲毫不覺。

  皇帝住的地方,距離乳娘府不遠,宮娥走了一會就到了。玉羅剎見宮外有衛士巡邏,便伏在假山轉角,到那宮娥出來時,玉羅剎搓了一粒小小的泥丸,夾在兩指之間,輕輕一彈,宮娥額角上著了一彈,大聲叫嚷,衛士道:「什麼事情?」

  跑過去看,宮娥道:「我給人打了一下。你看我的頭髮都亂啦,痛得很!」

  衛士笑道:「你見鬼啦,我看打著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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