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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白石道人袒開胸膛,胸膛上有一個淡紅的手印!卓一航駭然問道:「師叔你受了暗算了?」

  白石道人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呢?還是留在這裡?」

  卓一航道:「這是陰風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

  白石道:「若是金老怪,我只怕留不著性命見你了。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遜一籌。」

  白石道人以手擊掌,繼續說道:「昨日黃昏時分,我獨自到天橋溜躂,有一檔賣武的,走鋼線,耍馬技,倒還有點真實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個惡霸模樣的濃眉大眼的漢子進場收取規錢。賣技的老兒打拱作揖,十分可憐,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沒發市,你老高抬貴手,寬限些兒吧。』那惡霸大呼小喝,兀自不允。是我路見不平,進場去止著那個惡霸,略一動手,把他跌了個四腳朝天,像條狗似的夾著尾巴走了。那賣技老兒對我千多謝萬多謝,這時天已黃昏,又鬧了這一場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兒便邀我到他的帳幕中喝杯淡酒。我不料有他,便隨他去了。那知這老兒卻是練就陰風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遞過來時,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

  卓一航「哎喲」一聲,白石笑道:「但他占不了便宜,我吃了一掌,還他二指,把他的愈氣穴點了,饒他武功多高,也得落個殘廢!」

  卓一航道:「這樣說來,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來了!」

  白石道人續道:「那賣技的老頭兒逃出帳篷,臨行喝道:『白石賊道,你三日內若不回山,還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還有同黨,急回柳家。那料柳家也鬧得天翻地覆。」

  卓一航道:「怪不得我今日來時,不見柳家的人開門。」

  白石道:「柳武師邀請幫手去了。」

  卓一航道:「怎麼?柳武師在京中德高望重,極得人和,難道也有人向他尋仇嗎?」

  白石道:「就在我遇事的時候,柳家也來了幾個不速之客,聲勢洶洶,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來這些人和他並無仇冤,而是沖著我來的。」

  卓一航道:「這倒奇了,我們和金老怪井水不犯河水,武當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聞,為何他們偏要與師叔作對?」

  白石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的好,還是留在這裡接他們這個碴子?」

  卓一航道:「按說,若是為了不想牽累柳老前輩,那當然是回山好。但現在柳武師已出去邀人助拳,那咱們倒不能一走了之了。」

  白石道:「著呀!你的意思與我正好一樣。那麼在這三日之中,你不必回楊家去了,就留在這兒,看那些人敢怎麼樣?」

  卓一航道:「岳大哥劍術精妙,武藝高強,咱們何不與他聯手合鬥?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後邀他助拳?」

  白石道人面色倏變,厲聲說道:「一航,你是我派未來掌門,本門的規矩你不知道嗎?」

  卓一航惶恐說道:「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條規矩?」

  白石道人想了一陣,忽又啞然失笑,說道:「說來也怪不得你。你出師不過兩年,你師父也不大堅持這條規矩,想來他沒有告訴你了。」

  卓一航訝道:「到底是什麼規矩?」

  白石道:「這規矩並不是本門祖訓,但近二十年來,大家都是這樣。你知道這二十年,我派盛極一時,同門遍佈各地,所以一向與別派爭鬥,從不需人助拳!久而久之,習為風氣。凡是武當派人,都以約人助拳為恥,漸漸也就成為不成文的規矩了。」

  卓一航道:「那麼柳武師約人助拳,師叔難道也不要他們幫忙麼?」

  白石笑道:「這個不同。他不是武當派人,他約人助拳,雖然與我有關,但那些人是沖著他的面子而來。我不必領他們的情。」

  卓一航心道:這真是個怪規矩,我若做了掌門,首先就要廢除這條。武林中應以俠義為先,一味恃強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領袖的風範。俠義中人,原應彼此相助才是道理。

  白石續道:「我派弟子與別派爭鬥時從不約人助拳,不過,若有親友知道其事,自動出來助拳,那倒沒有關係。只是我們絕不能自己去邀。」

  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和岳大哥說了。」

  白石道:「這個自然,所以我适才不願當著他的面和你談講。我派在京的弟子也有十餘人,今日會陸續到柳家周圍埋伏!」

  再說嶽鳴珂在客廳枯坐許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來,嶽鳴珂心中不快,欠身說道:「打擾久了。」

  白石道:「一航,你陪岳兄再坐一會。」

  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嶽鳴珂怫然而起,白石道:「聽一航說岳兄住在楊家,貧道改日和一航登門拜候。」

  嶽鳴珂一揖道:「晚輩不敢有勞大駕。」

  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門外,悄悄說道:「三日後我兄如尚未離京,千萬到此一敘。」

  嶽鳴珂愣了一愣,心想:約期會面,事極尋常,何以要如此悄悄的說。正想發問,卓一航一揖到地,高聲說道:「恕不遠送了。」

  嶽鳴珂話未出口,卓一航已把門掩上。

  嶽鳴珂悶鼓鼓的回到楊家,睡了一個下午,養足精神,晚上起來,吃了飯後,聽得更樓鼓響,打了二更,換了夜行衣服,對鐵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此去也許到天明之後才能回來。若天明後還不見我回來,你就到城北柳武師家中告訴卓一航知道。」

  鐵珊瑚噗嗤一笑,說道:「你越來越娘兒氣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囉哩囉唆的吩咐?我才不像你那樣傻頭傻腦,這麼大的人會被採花賊劫去。」

  嶽鳴珂笑駡一聲:「胡說」,和她揚手道別,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風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沒的良好時機。紫禁城上雖然有衛士巡邏,但嶽鳴珂輕功卓絕,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飛絮無聲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皇宮,直溜進了內苑的御花園內。

  皇宮面積極大,殿宇連雲,嶽鳴珂伏在暗陬之處,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經之處,忽聽得有腳步聲從身邊經過,原來是兩名黑衣衛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事?」

  另一個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聽說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來了,魏宗主叫你,想來與此有關。」

  前頭那人「哼」了一聲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識相,我可救他不得。」

  嶽鳴珂心頭一動,知道這兩人口中所說的「魏宗主」乃是魏忠賢,而成坤則是先帝常洛的侍衛班長。心想:成坤雖是宮中侍衛,還不失為一個忠心正直的人,怎麼先帝一死,魏忠賢多少大事不管,就先要抓他?又想:我正要去找魏忠賢,何不隨這兩人進宮一看。

  嶽鳴珂仗著絕頂輕功,暗暗綴在二人身後。聽他們談談講講,知道這二人乃是魏忠賢心腹,又知道自昨日,西廠也歸魏忠賢管了。只有錦衣衛還自成系統,掌在內廷校尉龍成業手中。

  嶽鳴珂隨著那兩名衛士彎彎曲曲的走了一大段路,走到了一所圓傘形屋頂的殿宇之前,兩名衛士叩門入內,嶽鳴珂飄身伏在簷端,偷偷窺探,只見裡面一個肥肥白白的太監,端坐當中,四名衛士分列左右。

  嶽鳴珂猜想這當中的太監必是魏忠賢無疑,心頭火起。手指插入暗器囊中,但一想朝廷自有王法,我若暗中把他殺掉,熊經略必然怪責,迫得忍住。那兩名衛士叩門入內,向魏忠賢見過了禮。只聽得魏忠賢道:「王成、董方,你們來了?你們可知道成坤在這裡麼?」

  兩名衛士「嗯」了一聲,魏忠賢道:「王成,你一向是成坤的副手,御前侍衛的副侍衛長?是麼?」

  王成應道:「奴婢雖是成坤的副手,但和他一向不和。」

  魏忠賢道:「沒有爭吵過吧?」

  王成遲疑一陣,道:「沒有,但心裡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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