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白髮魔女傳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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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修陽武功雖極高,但見了岳鳴珂卻有怯意。塵掃一拂不中,岳鳴珂左掌已是劈來,應修陽大吼一聲,舉起桌子一擋,杯盤酒菜,齊向岳鳴珂飛來,岳鳴珂一跳閃過,應修陽已從窗口跳下大街。他的同伴不知厲害,上來攔阻,給岳鳴珂一把抓著頭皮,擲下街心。應修陽剛剛跳下,岳鳴珂已自後追來,游龍劍寒光閃閃,連連進擊。應修陽硬著頭皮,揮動拂塵,反身和他相鬥。應修陽的那柄拂塵可作五行劍用,可當閉穴鐝使,又可纏奪刀劍。招數本來神妙。但岳鳴珂的天山劍法劍劍精絕,更兼游龍劍有斷金切玉之能,相形之下,應修陽的鐵拂塵黯然失色! 兩人在大街上這一激鬥,祗嚇得行人遠避,商店關門,岳鳴珂一劍緊似一劍,殺得應修陽祗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正酣戰間,忽然街上鳴鑼開道,八騎健馬前導,八名太監在後呼擁,中間一輛宮車。應修陽大叫道:「快來捉這兇徒!」八名宮廷侍衛齊跳下馬,向岳鳴珂圍攻。這些人似和應修陽很熟,紛紛和他招呼。岳鳴珂一想不好,對這幾名侍衛,自己雖然不懼,但自己是熊經略派遣回京的使者,若然事情鬧大可有不便。虛晃一劍轉身便逃,那些人要追也追不及。 岳鳴珂跑過兩條長街,鐵珊瑚忽然在角落鑽出,笑道:「怎麼你鬧事了?」岳鳴珂笑道:「你倒精靈,先到這裏等我。」鐵珊瑚道:「我知道你打不過他們嘛,我當然嚇得先跑了。」岳鳴珂道:「不是打不過……」鐵珊瑚笑道:「我和你說笑呢,你著急什麼。我知道你不是打不過,是怕那些侍衛來了。你可知道宮車中坐的是誰?」岳鳴珂道:「是誰?」鐵珊瑚道:「是個大丫頭。」岳鳴珂道:「胡說。」鐵珊瑚道:「誰個騙你。宮車中坐的是皇太孫乳母的女兒,我剛剛打聽來的。皇太孫的乳母叫客氏夫人,非常得新主愛寵,所以登位之後,特別派人到她的鄉下接她的女兒來呢。」 岳鳴珂說道:「什麼,你說什麼新主?」鐵珊瑚道:「老皇帝已死啦,現在太子已登了位。」岳鳴珂出京時老皇帝已經病重,但想不到這樣快便死。岳鳴珂嘆了口氣。鐵珊瑚道:「怎麼,老皇帝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他傷心起來了?」岳鳴珂道:「不是為老皇帝傷心,哎,國家大事不說也罷。」鐵珊瑚「哼」了一聲道:「哦,你當我是小孩子,說我不配聽國家大事是不是?」岳鳴珂道:「不是這樣。」正想說時,忽見一隊官兵從橫街走出,岳鳴珂急忙拉了鐵珊瑚便跑。 兩人直跑到郊外才止。岳鳴珂道:「咱們鬧了這一趟事,可得躲著點。」接著說道:「我本以為太子賢明,他登位後會加以振作。誰知他卻如此行事,寵信乳母一至如斯!亂了祖宗法制也還罷了,連那些奸人也給混到宮中了。可惜熊經略和卓兄的一片苦心。」原來卓一航在發現宮中侍衛有內奸之後,曾托岳鳴珂轉告熊廷弼稟告皇上,雲燕平和金千巖就是懼怕東窗罪發逃出來的。應修陽雖不是宮中衛士,但名字也曾上達天聽。想不到老皇帝死後,連應修陽也敢公然出現,而且與宮中侍衛有勾結了。 兩人經了這次事後,一路謹慎,繞過石家莊,保定等大城,悄悄進入北京。岳鳴珂帶了鐵珊瑚到熊廷弼好友兵科給事中(官名)楊漣家裏去住。打聽之下,才知神宗皇帝死了已一個多月,太子常洛即位。號為光宗。楊漣道:「近來京中有兩個大新聞,一個是太子即位之後,就得了怪病,太醫診斷說是痢疾,可是按痢疾開方,卻不見效。現在一個多月了,皇帝還不能坐朝。」 岳鳴珂道:「太子本曾習武,身體素健,怎麼得此怪病。第二件呢?」楊漣道:「近來京城常報少年失踪,其中還有富家子弟。九門提督下旨嚴查,也無結果。你說怪也不怪。」岳鳴珂奇道:「若是少年女子失踪,還可說是採花大盜所為,男子失踪,這可真是怪了。」 談了一陣,岳鳴珂問道:「熊經略的案子呢?」楊漣道:「你上次離京之後,便有幾個御史上本章彈劾他。主其事的是兵部主事劉國縉和御史姚宗文,寫奏摺的是御史馮三元。」岳鳴珂冷笑道:「那劉國縉是因為昔年在遼東參贊軍務,貪污舞弊,給熊經略奏明皇上,將他撤回,以此懷恨在心。那姚宗文更為卑鄙,他向我們經略大人敲詐,要三件最好的紫貂,你知道熊經略官清如水,那買得起上好紫貂,祗得把別人送來還未穿過的一件紫貂轉送給他。那姚宗文暗地裏說我們大人看不起他。那馮三元的底細我卻不知,但聽說他專與正派的東林黨作對,想來也不是好人。」 楊漣道:「這人的筆倒真厲害,他的奏本竟然列舉了熊廷弼十一條罪狀,八條是說熊經略無謀誤國,三條說他欺君罔上。」岳鳴珂大笑道:「這真奇了。居然說熊經略無謀誤國,那麼滿洲兵被拒在興京外,這是誰的功勞。熊經略每有興革大事,都有奏摺到京。他手握兵符,掌有尚方寶劍,都不敢自尊,這又怎能說是欺君罔上?」 楊漣道:「所以說那馮御史的筆厲害,顛倒是非,混淆黑白,這樣的文章叫我們寫絕對寫不出來。」停了一停,又道:「不過你也不必擔心,皇上病了一個多月,那奏章也擱在那兒。再說朝中邪派雖多,正人君子也還不少。」 這晚岳鳴珂滿懷憤怒,不覺借酒澆愁,飲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時忽覺有人躺在身側,向自己頸上直吹冷風。 岳鳴珂翻身一看,原來卻是鐵珊瑚。岳鳴珂笑道:「不要頑皮。」鐵珊瑚道:「習武的人喝得如此大醉,熟睡如泥,給人行到身邊也不知道,你羞也不羞?好在是我,若然是給什麼女採花賊把你綁去,那才糟呢!」岳鳴珂道:「胡說!」鐵珊瑚道:「什麼胡說?你不聽楊大人說京城近日常有少年失踪嗎?」 岳鳴珂道:「女孩兒家口沒遮攔,你再亂說,我可要打你了。」鐵珊瑚伸伸舌頭道:「好啦,就是沒有女採花賊你也該起來啦。」岳鳴珂一笑起床,道:「我今日去訪卓兄,我看他也應該到京了,你留在屋裏吧。白石道人對你們父女可能懷有成見。」鐵珊瑚道:「你叫我去我也不去,我看呀,那卓一航也不夠朋友。」 岳鳴珂拉長了面,道:「怎麼?」鐵珊瑚笑道:「我說了你的好朋友你生氣了?我問你,他若夠朋友的話,那晚在少林寺為什麼不來幫手。」岳鳴珂道:「他追下來啦,沒有追著。」鐵珊瑚道:「就算沒有追著,也該繼續追下來啊。我看他對你並不關心。」岳鳴珂惱道:「我不准你這樣亂說閒話。」鐵珊瑚見他真個惱了,扁著嘴道:「好,我不說便是。」 岳鳴珂吃了早點,獨自到大方家胡同陝西會館去探望卓一航的消息。走到東長安街時,忽有一輛馬車迎面馳來,馬車周圍飾有錦繡,十分華麗,車上坐有兩個穿黃衣服的人,馬車挨身而過,岳鳴珂依稀似聽得車上的人說道:「好個俊美少年。」岳鳴珂也不在意,走到陝西會館一問,卓一航果然前兩天就到了京城,住在他父執吏部尚書楊焜家裏。岳鳴珂問了楊焜的地址,再跑去問,楊焜的管家回道:「卓少爺這兩天很忙,昨天進宮朝見,沒有見著皇上。今天又出去啦。」岳鳴珂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管家道:「那可不知道啦!你晚上再來看看吧。」 岳鳴珂心頭煩悶,辭了出來。楊焜府第就在琉璃廠側,這琉璃廠(地名)乃北京著名的字畫市場,雅士文人以及那各方趕考的士子和京中官家子弟都喜到那裏溜躂。岳鳴珂信步走去,忽見剛才所碰到的那輛華麗馬車也停在市場之外。這日天色甚好,但來逛的人卻並不多。岳鳴珂走進漱石齋瀏覽書畫,巡視一遍,見珍品也並不多,隨手拿起一幅文徵明的花鳥來看,旁邊忽有人說道:「這幅畫有什麼看頭?」 岳鳴珂一看,原來就是馬車上那兩個黃衣漢子,因道:「文徵明的畫也不錯了。」一個黃衣漢子道:「文徵明是國初四才子之一,他的畫當然不能算壞。不過這一幅畫卻絕不是他的精品。兄台若喜好他的畫,小弟藏有他和謝時臣合作的『赤壁勝遊卷』,願給兄台鑒賞。」這幅畫乃文徵明晚年得意之作,乃是畫中瑰寶。岳鳴珂聽了一怔,心想怎麼他肯邀一個陌生人到家中鑒賞名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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