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白髮魔女傳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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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鳴珂暗自叫苦,但他卻不知,金獨異比他還要難受。金獨異中了尊勝禪師的少林拳,雖仗著功力深厚,運氣調元,暫時止住,但內傷到底還未痊癒。這一來,為了要抵禦岳鳴珂迅捷無倫的追風劍法,強用內家真力,雖然暫時搶了上風,五臟六腑都受震動,過了片刻,眼前已覺模糊。酣鬥聲中,岳鳴珂猛發一劍,金獨異聽風辨器,一掌劈去,將他劍點震開,左手一勾,變大擒拿手法,一把抓著了岳鳴珂手腕!岳鳴珂頓時全身酸軟,本能的將劍轉鋒下戳,不想這一劍卻奏了奇功。 原來金獨異內傷發作,眼睛已不能視物,岳鳴珂因氣力消失,這一劍又慢又輕,金獨異聽不出來踪去跡,竟然給一劍刺在胯骨之上,游龍劍鋒利異常,雖然力度甚輕,也已扎到骨頭裏去!金獨異一聲大吼,呼呼兩掌,運力發出,岳鳴珂手腕被人拿著,無法閃躲,兩掌全被打中,頓時像拋繡球一樣,身子騰空,頭下腳上,直跌下來! 鐵珊瑚見狀大驚,急忙一躍而前,張手一接,恰恰把岳鳴珂接在懷中。岳鳴珂「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嘶聲叫道:「快去拾那把寶劍!」鐵珊瑚面色猶豫,問道:「你怎麼樣?」岳鳴珂怒道:「快去,快去!」 金獨異兩掌打出,人也暈死過去。金千巖瞎了一眼,又受了岳鳴珂一掌,也是力竭筋疲,但還能夠走動。這時見叔父暈在地上,拚命過來搶救。鐵珊瑚拾起寶劍,呼的一聲,舞起一道銀虹,信手一劍,把附近的岩石斬得火花四濺,石屑紛飛。她是怕金千巖向她進擊,所以以劍示威。不知金千巖已是力竭筋疲,生怕鐵珊瑚尋他晦氣,他把叔父一抱,立刻滾下山坡。 適才岳、金二人酣鬥之時,麻黑子的人全已逃走,這時太室山麓,祗剩下岳鳴珂和鐵珊瑚二人,鐵珊瑚走了回來,岳鳴珂道:「把我扶起。」隨即盤膝靜坐,嘶聲說道:「你先走吧!」鐵珊瑚不理,岳鳴珂道:「提防敵人再來。你先走!到少林寺去報訊!」 鐵珊瑚大為感動,心想他身受重傷,卻還先念著我。岳鳴珂道:「你怎麼不聽我話!」鐵珊瑚一向小孩心性,若在平時有人用這樣口吻向她說話,她一定要發脾氣。現在卻淚承雙睫,柔聲答道:「我聽著呢,我現在就去!」 岳鳴珂靜坐運氣,但因傷得太重,那股氣勁無法運轉自如,坐了一會,天色已亮,睜眼一看,祗見鐵珊瑚拿著寶劍,在柏樹下站著,岳鳴珂道:「你怎麼不去?」鐵珊瑚跳躍起來,嘟著小嘴兒說道:「你這個人怎麼不講理的?」 岳鳴珂道:「我怎麼不講理?」鐵珊瑚道:「你救了我的性命,為什麼不許我盡點心事,給你守護。難道祗許你一個人做俠士麼?」岳鳴珂無話可答,試著運動四肢,祗覺疼痛難當,全身骨頭都像鬆散了一般。鐵珊瑚道:「我背你到少林寺去吧。」岳鳴珂看她一眼,想起她是女扮男裝,搖搖頭道:「不必!」又靜坐運氣。鐵珊瑚心想怎麼這人這樣愛鬧彆扭。她一片純真,卻不知岳鳴珂是為了避男女之嫌。 岳鳴珂坐了好久,不但無法運氣調元,而且呼吸也漸漸困難。原來他一晚沒吃東西,加之傷勢過重,想用吐納的氣功療法已不能夠。他睜開眼睛,鐵珊瑚仍然靜靜的守在身旁。岳鳴珂嘆了口氣,鐵珊瑚道:「還是我背你去吧!」岳鳴珂不作聲,鐵珊瑚一笑將他背在背上,緩緩的向少林寺行去。 且說少林寺的監寺尊勝禪師雖然也中了一掌,但他功力深湛,猶在金獨異之上,更兼有小還丹化毒補氣,過了一晚,已是無事。白石道人兄妹見他無事,一早告辭,卓一航道:「岳大哥不知怎樣,怎麼還未回來?」白石道人道:「恐怕他要追出幾十里外,才能將那老怪追獲。」尊勝也道:「那老怪中了我的神拳,諒非岳施主對手。」卓一航放下了心,但仍想等岳鳴珂回來。可是白石道人已經告辭,卓一航自不得不隨他去。原來白石道人另有打算,他想帶女兒和卓一航一道上京,讓他兩人多些接觸。若添多了一個岳鳴珂,那就沒有這麼理想了。 再說鐵珊瑚背著岳鳴珂,行到少林寺時,已是中午時分。知客僧報了進去,尊勝禪師親自來接,見狀大驚,急問鐵珊瑚經過,嘆口氣道:「方丈心慈,倒給岳施主添了許多痛楚。」急將岳鳴珂帶入靜室,用上好參湯餵他,然後將三粒小還丹給他服下。鏡明長老過來探視,見鐵珊瑚在旁服侍,忽然說道:「不必你在這兒。」鐵珊瑚怔了一怔,鏡明禪師道:「他靜養兩天便好,你帶我的書札到太室山頂慈慧師太那裏投宿吧。兩天之後你再到寺門接他。」鐵珊瑚知道這老和尚已看出自己行藏,杏面飛紅,取了書札,急忙告退。 鐵珊瑚去後,尊勝禪師和師兄走出靜室,悄悄說道:「這岳鳴珂武功精強,英華內蘊,和卓一航站在一起,真如並生玉樹,都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但想不到他行為這樣不檢,幾乎壞了我少林寺清規。要不是師兄看出她是個女子,若然給她在此與岳鳴珂同宿一室,傳出去豈不是個天大笑話!」 鏡明禪師道:「事有緩急輕重,他受了重傷,男的女的,誰送他來都是一樣。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必顧什麼男女之嫌了。若然真個無人看護時就同宿一室也是行的。」尊勝道:「那麼,師兄為何嘆氣?」鏡明道:「岳鳴珂頗有慧根,不但可成劍客,而且可為高僧。我祗怕他墮入情網呢。」 不說鏡明長老師兄弟暗地談論,且說岳鳴珂經過兩天調治,果然傷毒去淨,除了氣力還未恢復之外,精神已是如常。第三日清晨,鏡明長老將《龍泉百煉訣》的抄本交了給他,囑咐他道:「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能斬無明,菩提可證。」岳鳴珂拜辭出寺,祗見鐵珊瑚已在寺門外含笑候他。 岳鳴珂想起給她背來之事,頗覺尷尬,問道:「你來作甚?」鐵珊瑚道:「一來接你,二來向你道謝。」岳鳴珂道:「我也要向你道謝。你去那裏?」鐵珊瑚道:「你去那裏?」岳鳴珂道:「我去北京。」鐵珊瑚笑道:「我也去北京。」岳鳴珂愣了一愣,道:「你也去北京?」鐵珊瑚道:「是呀,咱們正好同行。」岳鳴珂無法拒絕,祗好答應。 兩人一路北行,鐵珊瑚天真爛漫,岳鳴珂看她對待自己有如兄長,侷促不安的心情也便漸漸消失。鐵珊瑚什麼都談,祗是不願談及她的父親,岳鳴珂好生奇怪。 鐵珊瑚雖似童真未脫,可是自幼隨父親走南闖北,江湖路道倒還很熟。他們一路行來,時不時見有江湖人物策馬北上,一日到了河北的邯鄲,這是一個大埠,兩人走入市區,鐵珊瑚忽然悄悄說道,「前面那間酒樓,有一個黑幫的頭子在內。」岳鳴珂道:「不要多理閒事。」鐵珊瑚道:「你陪我進去看看吧,這人輩分甚高,我們這兩天碰到的江湖人物,恐怕都要尊他為長呢。」岳鳴珂奇道:「你怎麼知道?」 鐵珊瑚道:「你看,酒家牆角畫有一朵梅花,你數一數有幾瓣花瓣?」岳鳴珂行近一看,道:「十二瓣。」鐵珊瑚道:「這就是了。這朵梅花乃是暗記,以花瓣的多少定輩分的尊卑,最多的是十三瓣,現在這朵梅花有十二瓣,在江湖道上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了。」岳鳴珂道:「好吧,那我們先進去看看,但你可不許胡亂鬧事。」 兩人上了酒樓,揀一副座位坐下。岳鳴珂游目四顧,忽見東面臨窗之外,有兩個人帽子戴得很低,其中一人,竟似在那兒見過似的。岳鳴珂心念一動,驀然站了起來,鐵珊瑚道:「大哥,你幹什麼?」岳鳴珂招手叫道:「堂倌,給我先泡一壺龍井。」趁勢遙發一掌。那人的帽子飛了起來,岳鳴珂突然飛過兩個座位,一手抓去,叫道:「應修陽老賊認得我麼?」那人倏的取出一柄拂塵,迎著岳鳴珂手腕一繞。鐵珊珊心中奇道:「怎麼他叫我不鬧事,他自己反鬧事了!」 鐵珊瑚那裏知道這人乃私通滿洲的大奸,當年在華山絕頂擺下七絕陣圍攻玉羅剎的頭子。岳鳴珂暗助玉羅剎時曾和他朝過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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