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白髮魔女傳 | 上頁 下頁


  那伏在門後的衛士,似乎是個頭目,一口刀橫掃直劈,呼呼生風,居然是「五虎斷門刀」的上乘刀法,另外兩名衛士,一個使熟銅棍,一個使七節鞭,也都是招沉力猛,王照希揮劍力戰,左蕩右揮,連掃帶紮,打了片刻,那使熟銅棍的衛士中了一劍,跳出圈外,王照希挾寒風,伏身一躍,乘著一招得手,急下殺手,想先斃掉一個再算,不料使斷門刀的那個傢伙,招數著實滑溜,乘著王照希伏身進劍,驀地橫刀掃去,一招「鳳凰展翅」,徑斬對手上盤,王照希迫得放鬆那名使熟銅棍的衛士,擰身翻劍,把來襲的斷門刀格出外門,緩得一緩,那使七節鞭的衛士已撲了上來,使熟銅棍的也負傷再戰。

  王照希以一敵三,兀自不懼,長劍寒光閃閃,劍勢如虹。須知他的父親王嘉胤乃是劍法名家,得過石家躡雲劍的真傳,王照希文武兼學,內外雙修,極為了得。再戰了片刻,使七節鞭的也中了一劍,痛得哇哇大叫,王照希運劍如風,節節進迫,使熟銅棍的那個,退至牆邊,猶自不如,王照希一劍刺去,他向後一退,碰得那堵牆也動了起來,王照希劍招如電,一劍把他釘在牆上,忽聽得「砰」的一聲,牆上竟然裂了一個大洞!那名衛士的屍身跌入洞內,王照希重心驟失,晃了一晃,幾乎給七節鞭掃著,急忙抽劍回身,就在此際,猛聽得牆內一聲怪叫,竄出了一個人來。王照希愣了一愣,不知是友是敵?尚未看清,眼睛又是一亮,牆內又躍出了一個少年女子,白衣飄飄,縱身一躍,在眾人驚愕之中,搶到了門口,橫劍一封,急聲叫道:「敏哥,攻那名使刀的衛士。」

  先跳出來的是個少年,傻虎虎的掄刀急撲,兩刀相格,雙方都感手腕酸麻。王照希定了定神,凝眸看那少女,心想:莫非是我的未婚妻子。再細看時,輪廓依稀記得,心裡驀然一酸,說不出是什麼味兒,呆呆的看那兩人相鬥。另一名衛士,見情不妙,慌忙奪路飛逃,倚在門口的少女嬌叱一聲,一抖手,三柄飛刀連翩飛出,上中下三路一齊打到,那名衛士慘叫一聲,身上頓時添了三個窟窿。那白衣少女一邊放暗器,一邊嬌嗔發話道:「喂,少年人,你為什麼盡瞧著我不動手呀!」

  王照希面色一變,看那個少年和敵手相持不下,一躍上前,左肘朝他一撞,說道:「你退下!」

  那少年愕道:「幹嘛?」

  王照希一腔怒氣,無處發洩,長劍一掄,用足了十成力量,那名使刀的衛士雖非庸手,卻那裡敵得住他的內家功力,只聽得「卡嚓」一聲,「斷門刀」真個斷了,王照希劍鋒一轉,把他斬為兩截。收劍要走,卻聽得那少女盈盈笑道:「你的劍法真不錯呀!就是魯莽一點。」

  王照希心頭一震,暗笑自己修養不夠,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怎能為兒女之情動了閒氣?這「魯莽」二字之評,弄得他面都紅了。那少女上前一揖,說道:「義士為家父冒此大險,尊姓大名,可肯賜告麼?」

  王照希與未婚妻分別已有一十六年,孟燦催他迎親的事,女兒並未知道,做夢也想不到未婚夫從萬里之外來到京師,所以雖覺這人似曾相識,卻不敢相認。王照希道:「小姓王名日召,小姐可是孟武師的掌上明珠閨名叫做秋霞?」

  孟秋霞詫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王照希又問道:「這位小哥是……」

  那少年傻笑答道:「小弟叫做白敏,是孟武師的弟子,王兄,你的武功真好,一招就把這鷹爪孫廢了,你撞了我一下,我一點也不怨你。」

  王照希心想:這傻小子名叫「白敏」,卻一點也不機敏。

  王照希心裡酸溜溜的,故意不報真名,胡亂捏了一段來歷,說是自己曾受過孟燦的大恩,所以拼舍性命,也要來探他一探。孟燦交遊甚廣,孟秋霞竟自信了,再次道謝。王照希忽然問道:「你們躲在這複壁裡多少天了?」

  白敏道:「從老師被捕的那天算起,已有三天了。」

  王照希越發不舒服,不自覺的面色鐵青!

  孟秋霞秋水盈盈,注視著王照希的面色,關心說道:「王兄,你累了?歇一歇吧!」

  白敏介面說道:「一定是打得乏了,我去尋一瓶好酒來,給你提提神。」

  王照希又好氣又好笑,那傻小子已經跑下了樓,到酒窖裡尋陳年老酒去了。

  王照希與未婚妻在書房裡悠悠相對,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王照希一陣陣心跳,孟秋霞燃起了兩支紅燭,在燭光映照下,她越發顯得豔麗。王照希道:「孟小姐請恕冒昧,我想知道令尊大人是怎樣被捕的?下落如何?好設法相救。」

  孟秋霞眼光閃了一閃,眼睛中充滿謝意,王照希低下了頭不敢對視,孟秋霞倒是落落大方,襝衽說道:「就在梃擊案發生後的第二天晚上。我們家中突然來了兩個奇異的客人,也是在這書房裡和家父說話。我和白敏躲在裡房,只聽得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後來就簡直聽不見了。我只斷斷續續聽得那客人說些什麼兇手、口供、陰謀之類的話,又聽得家父連說了幾次『我不知道』,後來客人去了,父親就叫我們趕快逃走,但他到外面望了一望,忽然又走回書房把我們推進牆內的暗室,還把兩大包食物擲了進來。我們剛剛躲好,錦衣衛就進來了。我們輪流睡覺,聽外面衛士的換班談話,才知道已過了三天。我們在裡面悶得不耐煩,正想闖出去,你就來了。」

  王照希聽她說到與白敏在裡面躲藏,毫無羞澀面紅之態,心念一動,懷疑不定。孟秋霞又道,「我記起了,他們還似乎提到鄭國舅和魏公公的名字。」

  王照希曾佐助父親處理過許多事情,見識閱歷都超於他的年紀。聽了孟秋霞的話後,低頭默想,過了一陣,才緩緩說道:「這梃擊案一定是個大陰謀,有人買通兇手,想陷害另一批人。你的父親是第一個接觸兇手的人,所以被捲進去了。主謀的人只恐你父親知道什麼內情,或者是想套問兇手說過些什麼說話,所以把他架走。照情形看來,主謀的人定是朝廷上有大勢力的人,也許是那個鄭國舅,或者就是那個魏公公。我猜想你的父親一定沒有死。」

  孟秋霞道:「為什麼?」

  王照希笑道:「除非你父親真知道些什麼,而又把所知道的全都說了,否則他們疑神疑鬼,一定會慢慢套問。」

  孟秋霞眼睛明亮,讚歎道:「你看得真透徹。」

  對面前的這個少年,不自覺的欽佩起來,心想:「自己未婚夫不知是什麼樣的人,要是像這個姓王的少年那就好了。可巧他們都是姓王的。」

  想到這裡,面上一陣紅暈,粉頸低垂,王照希暗暗詫異:怎麼剛才還是那樣落落大方,現在又顯出女兒羞態來了。

  孟秋霞自覺失態,急忙定了定神,抬起頭來,正想說話,門外一陣腳步聲,白敏已回來了。

  白敏提著兩瓶陳年老酒,興沖沖的跑上樓來,推門說道:「王兄,喝兩口酒提提神吧,你打得太累了。」

  一見王照希神采奕奕,又不禁喜孜孜的笑道:「王兄,你精神恢復得真快,剛才看你那樣壞的面色,我還擔心你生了病呢!」

  王照希心中感動,暗想這小子倒傻得可愛。想到自己與未婚妻分別了一十六年,若她另有心上之人,這也怪她不得。這樣一想,心中寬坦許多,反覺對白敏有些歉意。

  孟秋霞笑道:「你這傻小子,倒很會獻殷勤。」

  白敏笑嘻嘻的斟了三杯,說道:「師妹,你也喝一杯。」

  孟秋霞走出房外,向天空瞧了一瞧,回來說道:「別盡顧飲酒了,天色已快將亮了。衛士們就將換班,我們得想個辦法才好。」

  王照希把酒杯一推,說道:「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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