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但這樣阻了一阻,那印度苦行僧已然趕到,陳天宇若要逃走,還來得及,但他恨極了俄馬登,抽劍再刺,俄馬登亦非弱者,這時不求攻敵,但求自保,竟然接連擋開了陳天宇的三招,待陳天宇第四招出手之時,忽覺背後微風颯然,劍尖一震,印度苦行僧的竹杖已搭著了他的長劍。

  這回印度苦行僧小心翼翼,不讓陳天宇再有脫身的機會,陳天宇雖然得了唐經天傳授的天山派內功心法,到底時日尚淺,未能發揮妙用;那苦行僧乖巧之極,總是順著陳天宇的劍勢,陳天宇進則他退,陳天宇退則他進,兩人盤旋進退,有如孩子嬉戲,其實卻是各以上乘內功相拼。陳天宇的火候遠遜對方,未到半個時辰,已感支援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忽聽得樹林裡一聲嬌笑,那笑聲竟是熟悉之極!陳天宇怔了一怔,突感寒氣襲人,面前幾點寒星驟然襲到!

  陳天宇打了一個寒喚,忽地感到壓力一松,身不由己的退後幾步,用腳尖支地,轉了兩個圈圈,才穩住身形。抬頭一看,只見那苦行僧長袖蕩風,將一片灰濛濛的光網,吹得四散飄浮,場中突然多了一人,正是冰宮侍女幽萍,她所放的暗器,不消說便是冰魄神彈了。她的功力尚淺,傷不了苦行僧,但也令那苦行僧不得不分出心神應付。

  苦行僧大怒,舍了陳天宇,便撲幽萍,幽萍身法輕靈,連避三招,陳天宇回身來救,忽聽得幽萍笑道:「丹達山前,我主人已放了你一次,你還不知道厲害嗎?」

  苦行僧吃了一驚,猛地省起:這女子和冰川天女常在一起,她既然在此出現,冰川天女只怕也在附近。他心中進退,手底仍是毫不放鬆,反手一杖,蕩開陳天宇的長劍,左手一伸一縮,霎眼之間,又進了三招,幽萍的裙帶幾乎給他抓著。

  幽萍忽地一聲長嘯,只聽得一個極清脆的聲音緊接著叫道:「幽萍,你在和誰動手?我就來啦!」聲音來自山巔,好像和幽萍話家常一般,音細而清,聽得極為清楚,苦行僧一驚非同小可,這聲音不是冰川天女還有誰人?苦行僧自到西藏以來,就在冰川天女手下吃過一次大虧,對冰川天女忌憚已極,急忙逃走。冰川天女來得快極,那聲音尚在山谷迴旋,回聲未散,便已在山坡上現出身來,白衣長裙,飄飄而下,真如下凡仙人,乘虛躡風而行。苦行僧奔到半山,回頭一瞥,只見冰川天女已隨後追來,嚇得連跑帶滾,滾下山坡。

  俄馬登身軀肥胖,武功比起苦行僧更是相差太遠,但他比苦行僧乖巧,幽萍一到,他即起步奔逃。不過由於他輕功較弱,逃得未遠。陳天宇道:「這廝是個大壞蛋!」

  挺劍要追,幽萍道:「何須這樣費力!」

  雙指一彈,冰魄神彈破空飛出,幽萍的冰彈雖然傷不了苦行僧,對付俄馬登卻是綽綽有餘,俄馬登在沒命奔逃,忽地感到頸後的「天柱穴」一片沁涼,一股兒直侵入體內,半邊身子登時麻木,冷得連體內的血液都幾乎凝結,咕咚一聲,立刻倒地,氣力消失,爬也爬不起來。幽萍道:「等下咱們再對付他,天宇,三更半夜,你冒險到這來作什麼?」

  陳天宇道:「芝娜,芝娜,她,她──」聲酸淚下,說話斷斷續續,良久良久,還未說得清楚。幽萍歎了口氣道:「芝娜姐姐不幸身死,這事情我已知道啦,但她得報大仇,亦可瞑目了。」

  冰川天女平素喜怒哀樂不形於色,這時卻為芝娜之死,動了真情,歎道:「芝娜以前曾求我指點你的武功,那時你還有拜鐵拐仙為師,她很可惜你具有上佳的資質,卻沒有第一流師父。所以求我看在她的情份上,傳你自修上乘武功的心法,當時我沒有答應。想不到後來冰峰倒塌,機緣偶合,你無意中服了我宮中的朱果,不須修習,已得了我派上乘的輕功,學了我本門的劍法,這是天意,我不怪你。但你雖學了我的劍法,卻還未得到我的劍訣。現在芝娜不幸而死,我應助她完成心願,將劍訣傳授給你。只是你我年紀相若,我不能做你的師父。好在幽萍隨我多年,雖然未得學全我的劍法,卻懂得我的劍訣,我准許幽萍將劍訣徙傳給你。」

  陳天宇一向因為未得冰川天女同意,而偷學她的劍法,耿耿於心,而今非但得到冰川天女諒解,而且答允連劍訣也可令幽萍代傳給他,心中一喜,當即拜謝。

  冰川天女略側半身,受了陳天宇的半拜之禮,接著問道:「唐經天是否在你的家中?」

  陳天宇道:「正是,我就是聽唐大俠的差遣,想到拉薩去請救兵的。」

  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福康安那兒我已去過啦,你不用再去了。」

  陳天宇十分驚詫,正想發問,冰川天女又道:「金世遺呢?嗯,你還沒有見過金世遺,不過唐經天向你說過這人沒有?」

  陳天宇道:「金世遺到我的家中,我雖然沒見著他,他卻暗中救了我的一命。」

  冰川天女詫道:「金世遺與你素不相識,他會救你性命?這是怎麼回事?」

  陳天宇將事情經過說了,冰川天女吃了一驚,道:「如此說來,金世遺乃是去見法王了。」

  陳天宇道:「恐怕早見著了。」

  冰川天女道:「他是什麼時候去的?」

  陳天宇道:「大約是中午時分,隨著那兩個白教喇嘛,從我家中動身的。若然法主不將他立即交給俄馬登,現在應當還在喇嘛寺中。」

  冰川天女略一沉吟,道:「幽萍,我早說過,金世遺此人雖然惹人討厭,內心還有良善之性。他肯救人,難道我就不能救他,你和天宇先回去告訴唐經天,我現在去見法王一遭。」

  話一說完,立刻便走。幽谷之中,遂只剩幽萍與陳天宇兩人相對,陳天宇突然想起了芝娜臨死之前所說的話,對著幽萍,默默無言。

  幽萍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芝娜與我情同姐妹,我何嘗不傷心呢?但人死不能複生,因她而死所起的風波,我們若不為她設法消弭,她在九泉之下,豈能安心?」

  輕輕握著陳天宇的手,溫言相慰。幽萍所說的話,意思與唐經天一樣,陳天宇聽進耳裡,卻是更為感動,點點頭道:「不錯,我之要去拉薩,就為的是消弭這場風波。嗯,是了,冰川天女剛才說已見過福安康,是怎麼一回事?」

  幽萍道:「喇嘛寺舉行開光大典的那一天,我們也到薩迦。當日之事,我們都知道了。不過,你們沒見著我們罷了。我們公主早已料到有這風波,所以來不及去找他們,就先去見福康安。她曾經為福康安出過大力,保護金瓶,福康安很相信她,一說之下,便答允出兵,看來在印度兵未踏入藏境之前,就將他們截住。」

  陳天宇這才知道,原來冰川天女之所以遲遲阻到來,乃是去了拉薩。唐經天空自擔了一場心事。

  兩人正在娓娓而談,忽然聽得俄馬登的呻吟,陳天宇恨恨道:「都是俄馬登這廝搗的鬼!」

  幽萍道:「好,咱們現在去對付他。」

  俄馬登中了冰魄神彈,冷入骨髓,牙關打戰,已是不能話,幽萍叫陳天宇按著他背心的兩道大穴,替他推血過宮,暫時減弱他體中的冷氣,俄馬登顫抖說道:「陳公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芝娜的份上,你應該饒我一命。」

  陳天宇怒道:「說芝娜還可,說起芝娜我更要取你的狗命。」

  俄馬登道:「我對芝娜,可是一片好心,以前她第一次被土司逮著之時,我曾求令尊求情,今次她行刺土司,我也有暗中相助。這些都是事實,公主,你豈有不知?」

  幽萍冷笑道:「你當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嗎?你是印度喀林邦土王的奸細,你唯恐西藏不亂,意欲勾結外人,統一西藏,自立為西藏王。這奸謀瞞得過土司,可瞞不過我們的公主。你暗助芝娜姐姐刺殺土司,不過是借刀殺人之計罷了。」

  幽萍此語一出,俄馬登固然是大為吃驚,身軀更是顫抖,即便陳天宇亦頗覺意外,正想探問幽萍,冰川天女何以會知道俄馬登的奸謀,忽見對面山坡火光晃動,人影簇簇,在前行的幾個人中,認得出其中一個是印度苦行僧,陳天定道:「想是苦行僧回去求救,邀集了堡中所有的好手,來與咱們為難。」

  幽萍道:「咱們趕快繞路避開,你在家中等候公主。」

  陳天宇忽道:「苦行僧調集好手前來,堡中必然空虛。咱們正好乘機偷襲他們的老巢!」

  幽萍道:「何須如此冒險?」

  陳天宇道:「我怎忍見芝娜的遺體,一直被擺在她敵人的城堡中?」

  提起劍便想殺俄馬登,幽萍道:「留下活口,還有用處。」

  伸手把俄馬登的嘴巴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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