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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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經天忍俊不禁,微笑道:「如此說來,他們的婚事已成定局了。」江南道:「沒有呀,公子給他一個推字,不過現在說清楚了,是土司迫老爺答允的,到明年春天,那個喇嘛廟造起來了,聽說有一個什麼白教的活佛要去主持開光大典,那時就要由活佛替他們證婚,再也逃不了了!」唐經天心中一動,想道:「陳天宇念念不忘那神秘的藏族少女芝娜,他大約還未知道,芝娜已做了聖女,明年春天,就要跟白教的法王到薩迦去參加開光大典。」 這時天已大白,朝陽透過石林的空隙,灑下滿地金光,林中的小湖也閃著金色的水紋,景致奇麗絕俗。蕭青峰道:「咱們可以走了吧?」江南道:「喂,你說過要帶我走的呀!」唐經天道:「好,煩你帶引我們,向你的師父辭行。」 江南道:「什麼?向那個老傢伙辭行,他不許我走的呀!」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哪位高人,看上了我這個不成才的弟子?」聲音並不很大,但千峰迴響,撞得石林內嗡嗡作聲。江南躲到唐經天背後,只見唐經天合什一揖,朗聲說道:「後學唐經天,誤入仙境,尚望恕罪。」聲音高亢而清,好像一把劍刺入石林之中,碰著石壁,發出金屬聲音。雙方各顯功力,旗鼓相當。唐經天剛剛把話說完,倏地眼前一亮,湖邊已多了一人,穿著紫黃色的道袍,相貌奇古。 江南嚇得手顫腳震,躲在唐經天背後,不敢露出頭來。那黃袍道士卻不理他,逕向唐經天說道:「數十年來,能走出我的石陣的,只有閣下一人。能者稱強,這有什麼恕罪的。你既能走出石陣,想必也有能力帶我這個不成材的弟子出去,好吧,你就帶吧!」唐經天不由得心中一凜,剛才聽這道士說話的聲音,雖因群峰迴響,測不出他的實際所在,但最少也當在百丈之外,他竟然聲到人到,這石林中另有洞天,那是不消說了,而這道士身法之快,也委實是不可思議,聽他現在的口氣,那當然是暗中含有較量的意思了。 唐經天吸了口氣,暗運天山正宗的玄功,道:「既然如此,待他事情辦了,日後再來請益。」攜著江南,緩緩的步出石林。那道士手中拿著一柄拂塵,但見他身形不動,仍是站立原處,拂塵只是輕輕一拂,冷冷說道:「這頑童還沒長翅就想飛啦,閣下可得好生管教呵!」 唐經天已盡得天山心法,那拂塵雖只是輕輕一拂,他已聽出風聲,而且不用回頭,就知那拂塵已飛出幾條玄絲,直刺他和江南的穴道。想那拂塵絲是極微細之物,那老道竟能輕輕一拂,就射出幾條,當作刺穴的飛針使用,這真是防不勝防。唐經天身形一閃,拉著江南道:「小心點兒,這兒有塊石頭。」若不經意地擋了一擋,將本來要射江南的幾條拂塵玄絲,全都擋在自己的身上。 唐經天雖然暗運玄功,這剎那間,也覺得身上十幾處穴道,同時發麻,好像給許多螞蟻叮了一口似的,若非早有防備,幾乎著了他的暗算,心中暗道:「這道士果是功力非凡,雖然還及不上我姨母飛花摘葉,傷人立死的功夫,比起我來,卻是深厚得多了。」 江南莫明所以,叫道:「哪兒有石頭呀?怎麼我看不見!」他一點也不知道,若非唐經天故意這麼一擋,他兩腿早成殘廢。唐經天道:「江南,快謝師父放行!」他知道像這等異人,一擊不中,那就再也不能與一個末學後進,是自己徒弟身份的一個頑童為難。江南也算機靈,雖然不明用意,卻仍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說道:「多謝師父放行!」唐經天放開了手,讓江南自己走了。那黃袍道士面色鐵青,冷冷說道:「從今之後,你我再無師徒名份,你好生去吧。」那聲音直刺進江南的耳鼓,江南心頭一震,險險跌倒地上,急忙掩耳疾走,只覺身上微微發熱,但他急於逃走,卻也並不在意。 唐經天正想告辭,只見那黃袍道士眼瞪瞪地盯著自己,發出一種極難聽的聲音道:「好本事,好本事,你師父是誰?說出來讓老朽好去請教!」 唐經天微微一笑,道:「晚輩所居之地,離此甚遠,哪敢有勞前輩出山。」此話明是客氣,實是佔了身份,即是說自己的師父足可以當得他的「請教」不過不敢「有勞」罷了。唐經天本來謙不自恃,因見那老道說話太過狂妄,所以刺了一句。須知唐經天的父親乃是當代的武學大宗師,輩份極尊,因此唐經天不必為他的父親客氣。 那黃袍道士怪眼一翻,冷冷說道:「我本來此生不想走出這片石林子,衝著你這句話,我非找你的師父不行,你師父是誰?」唐經天微微一笑,正想答話,忽聽得石林中一陣桀桀的怪笑,倏忽之間,從裏面的石洞又躥出一個人,怪聲笑道:「黃石道友,你輸了眼了。天山派的武功家數,你也看不出來嗎?你試想天下後輩,除了唐曉瀾的獨生愛子,還有誰敢在你的面前如此放肆?我早說過天山派以正宗自居,將一切異派都看作邪魔外道,如今你該相信了吧?」這話顯明挑撥,唐經天抬頭一看,只見那人又黑又瘦,形如枯竹,面頰深陷,雙睛如火,頭髮似一蓬亂草,猙獰怕人,正是那個被馮琳戲弄個夠,趕下慕士塔格山的赤神子。 江南駭叫一聲,慌忙鑽出外面的石洞,心中暗自奇怪:裏面的石窟只有師父一人,這怪物是從哪兒來的,難道在石林中另有通路? 唐經天亦是心中一凜,想道:「這赤神子一來,只怕不容易走出去了。」赤神子說完之後,那黃袍道士果然哈哈大笑,忽地面色一沉,拂塵一舉,誚聲說道:「我本不欲與後輩為難,但既然是你,我若放你出去,別人只道我怕了天山的唐曉瀾夫婦。」唐經天雖知形危勢險,仍是氣定神閒,微笑說道:「既然兩位老前輩要留我,那麼我還有何法走出,只好留下來任你們處置了。」話中隱藏譏誚。黃袍道士怒道:「我要留你,不須別人幫手,赤神子,你在這兒做證人,這小子若接得我七招,我就讓這人出去,你也不許攔阻。好個狂妄的小子,你還不把兵刃亮出,更待何時?」 黃石道人劃出道來,只限七招,那即仍是佔著老前輩的身份。唐經天又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定要賜教,那也不必限定七招,我站在這裏,不會逃跑,老前輩你不進招還待何時?」唐經天不肯先亮兵刃,口中雖稱他「前輩」,實是將他當作平輩看待罷了。黃石道人勃然大怒,道:「好,那是你自己找死!」拂塵一舉,也不見他作勢縱躍,身子竟突然移前丈許,呼的一聲,拂塵已迎面拂到! 這拂塵一拂,看似尋常,其實卻含有兩種不同的勁道,先是陽剛之力,那拂塵聚在一起,形如鐵筆,呼呼挾風;陽剛之力倘若未能收效,拂塵一到對方面前,塵尾立即散開,化成陰柔之勁,乾絲萬縷,齊刺敵人穴道,任是如何高手,也難防備。唐經天竟然凝立不動,黃石道人喝道:「你真個要死?」這時拂塵已是迎面散開,黃石道人暗思:「打死了一個手無寸鐵小輩,豈不惹人笑話?而且我何必與唐曉瀾結這樣深仇!」他這第一招本來未用全力,這樣一想,勁力又減了二分,但若被他拂中,不死也得成為殘廢。 拂塵迎面散開,千絲萬縷,一齊罩下,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唐經天忽地張口一吹,塵尾飄飄,有如柳絮隨風,都拂了開去。本來黃石道人的功力要遠比唐經天為高,但因他有所忌憚,只用了一半力量,而唐經卻是潛神蓄氣,用了天山心法「吹雲勁」的上乘內功,此消波長,黃石道人這一記絕招,竟是傷他不得! 黃石道人怔了怔,拂塵一轉,全用了陽剛之力,那千根玄絲,根根豎起,都似利針一樣,下刺咽喉,上刺雙目。蕭青峰是使拂塵的高手,見他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也不禁駭然!說時遲,那時快,幾乎就在這同一瞬間,只見寒光一閃,矯若游龍,唐經天叫道:「謹遵命,請接招!」 唐經天的游龍劍,乃天山派的鎮山之寶,非同小可,黃石道人料不到他出劍如此之快,看這劍勢,吹毛立斷,黃石道人怕劍鋒割斷他的塵尾,只得硬把那陽剛之勁撤了下來,一轉拂塵,避開那游龍劍的鋒芒。唐經天這一出手乃是天山劍式中的追風劍法,前招未老,後招續到。黃石道人正想換招,但見他劍鋒一顫,銀光亂灑,端的是勢挾風雷。黃石道人喝聲:「好小子!」移形換位,塵尾一拂,改用了陰柔之勁,半攻半守,將唐經天的劍勢解開。這時黃石道人已使了三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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