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八八


  蕭青峰道:「你跟了他多久?」江南屈指頭說道:「只有七天。」蕭青峰道:「胡說,你又說謊了!」江南叫道:「我幾時說過謊?」蕭青峰道:「只有七天,你怎麼學會了暗器打穴的功夫?」江南叫道:「咦,這就是暗器打穴的功夫嗎?我還只道他是教我丟石子玩兒。」

  唐經天聽了也不由得心中一震,只七天功夫,就居然能教人用石子打穴,這谷中異人的功夫當真是深不可測了。蕭青峰又道:「是那老傢伙預知我們進來,叫你用石頭打我嗎?」江南道:「敢情他是知道。他今晚對我說,有兩個人走入谷中,我既然收了徒弟就不歡喜外人到此,你給我去用石頭打他。也不必亂打,只要見他向左邊轉了兩轉若然又向右方轉兩轉,再想跳起時,你就打他。蕭老師,我不知道是你們呀,我覺得這也蠻好玩,我就依他所教來丟石頭了。蕭老師,你可不能怪我。」

  蕭青峰又好氣又好笑,道:「那麼說,你是沒法將我們帶出去了。」江南攤開手道:「確是沒辦法,你們若是肚子餓,我偷一點東西給你吃還成。」蕭青峰道:「好,讓我們自己試試看。」左轉兩轉,右轉兩轉,轉來轉去,卻仍是走不出來。

  蕭青峰大為著急,月亮西落,殘星明滅,看看又是黑夜將逝,曉色雲開。江南道:「蕭老師,咱們鬧了一晚啦,你餓不餓?我回去偷點東西給你。」蕭青峰道:「不用。」搔頭抓耳,無法脫身。唐經天微微一笑,從懸巖上現出身來,朗聲說道:「蕭先生,久違了!」倏如蒼鷹展翅,雙臂一張,一掠而下。

  蕭青峰看清楚了,喜出望外道:「唐相公,你怎麼也到了這兒?」唐經天道:「像你們一樣,也是動了好奇之念。」口中說話,腳步不停,直入石陣之中。江南叫道:「喂!走進去走不出來的,我不認識你,我可不能給你多偷一份東西。」但見唐經天微微含笑,帶著蕭青峰夫婦,左邊一兜,右邊一繞,片刻之間,便已走出石陣。

  江南看得睜大眼睛,道:「原來你是個大有本事之人,你是誰?」蕭青峰道:「他曾救過你家公子——」江南截著說道:「哈,我知道啦,你是唐經天。唐相公,少爺和我談過你,他說你的天山劍法,舉世無雙。喂,喂,你能不能帶我出這個幽谷?我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是不是,我還要趕著給公子送信,噓,你能不能帶我出去?」

  唐經天微微一笑,道:「江南,你靜一會兒,我自有分數。」轉身對蕭青峰道:「蕭先生,恭喜你呵,幾時討的新娘子?」蕭青峰道:「我去年回到成都之後,即重返青城門下。她,她也還在成都,等著我。」給唐經天介紹新婦,原來就是表妹吳絳仙。他們二人本是青梅竹馬之交,只因當年蕭青峰癡戀謝雲真,吳絳仙不敢表露心意,後來蕭青峰在冰宮之外重遇謝雲真,知道謝雲真已嫁了鐵拐仙,又知道吳絳仙還在等著他,於是遂離開西藏,回到成都,向吳絳仙求婚,自然是一求即允。蕭青峰四十多歲始做新郎,說來甚是扭捏。

  唐經天道:「你們夫婦欲上哪兒?怎麼也經過此間?」蕭青峰:「去年我和天宇上念青唐古拉山,得見冰川天女,知道她就是桂華生的女兒,回來之後,便欲向她的伯父冒川生老前輩報此喜訊,只因俗務耽擱——」江南插笑道:「蕭老師,你成家立業,怎能說是俗務?」唐經天道:「江南,不要打斷蕭老師的話。」

  蕭青峰道:「只因俗務耽擱,至今未曾拜見。恰好又聽到一樁事情,非得查個明白,向冒老前輩稟告不可。」唐經天道:「什麼事情?」蕭青峰道:「冒老前輩是武當名宿,當今中原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他自己定下,每十年一次,開山結緣,嘉惠後學。如今十年之期又屆,再過半月,就是他開山結緣之期了。」唐經天道:「好極了,咱們是不是剛好可以趕上嗎?」蕭青峰道:「但今年他開山之時,可能有人與他為難!」

  唐經天睜大雙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那冒川生乃是一代大俠,不只武功已臻化境,而且德高望重,有如泰山北斗,各家各派,無不景仰,有何人敢與他為難?

  蕭青峰歇了一歇,往下續道:「聽說準備領頭搗亂的是倥侗派的一個奇人。」唐經天微微一笑,道:「倥侗派的掌門趙靈君,與令高足天宇兄,大概還可以爭一日之短長。」言下之意是說,連趙靈君亦不過如此,其餘諸子更不足道,憑什麼去與中原的第一高手為難。蕭青峰卻是面色凝重,往下續道:「倥侗派近三十年來人才凋落,前後兩輩的掌門人都夠不上一流高手之列,所以各大劍派都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其實這一派的武功也有其獨特之處。」唐經天心中一凜,道:「此話不錯,若非有獨到之處,就不能成為一家。只是各人稟賦不同,領悟不同,用功的程度不同,這才分出了高下淺深,原不可一概而論,我剛才因趙靈君的功夫尚淺,而貶低了倥侗一派,這是我失言了。」唐經天畢竟是名門高弟,從善如流。

  蕭青峰續道:「聽說這人是倥侗派上一輩的人物,因見本派武功不振,日益式微,因而在三十年前,便選了一個隱僻所在,避世苦修,窮研祖師劍譜,並創新招。幾十年來,誰也不知道他的功夫究竟練到了何等程度。最近我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打聽到他有出山之意。」

  唐經天道:「怎麼他一出山就準備去與冒大俠較量,好闖名立萬麼?哼,這也是江湖上常見之事,但真正高人卻不屑為。」蕭青峰道:「他若非與中原第一高手比試,就顯不出他的本事,也不能重振倥侗的威風了。不過,除此之外,聽說還另有一因。」說至此處忽地向唐經天微微一笑,道:「這恐怕是因你而起。」唐經天道:「這倒奇了!」

  蕭青峰道:「聽說你曾用天山神芒打傷過十三名倥侗高手,有這事麼?」唐經天道:「不錯,趙靈君也在其內。」蕭青峰道:「另外還有一個使冰劍的少女與你一道,是麼?」唐經天道:「那是冰川天女的侍女幽萍。另外還有一人,就是令高足陳天宇。倥侗派若因此事記恨,當來找我,何以去找冒大俠?」

  蕭青峰笑道:「你們父子隱居天山,名頭比冒川生更大,他自忖未必能勝過令尊。而且與你們比試,在天山之上,誰有本領上去觀戰,勝負無人得知,比較之下,那自然是找冒川生更上算了。他們把那個侍女幽萍當成冰川天女,不知如何巧,又探聽出冰川天女是冒川生的侄女,如此瓜葛牽連。他們便更有藉口要與冒老前輩為難了。聽說他們還準備大約外派能人,到冒老前輩開山結緣之日,去鬧個天翻地覆。我一來要去見冒大俠,告知他我曾見過冰川天女之事,二來就是要請他提防搗亂。想冒大俠是何等聲望,縱能在事發之後鎮壓下去,也是不妥。」

  唐經天沉思有頃,微微一笑,道:「這好極了!」

  蕭青峰道:「倥侗派的那位怪人要去與冒老前輩為難,怎麼反而好呢?」唐經天微笑道,「咱們可有熱鬧看了呵。」蕭青峰道:「你也是要去謁見冒老前輩麼?」唐經天道:「不錯,算來剛好可以及時趕到。但願冰川天女也能及時赴會,那時我們倒要瞧瞧,這位倥侗派的怪人到底練了些什麼奇異的武功?居然敢到冒老前輩面前,圖名闖萬!」蕭青峰一聽,便知唐經天到時有意出手,心中暗喜,想道:「冒老前輩出手,那自然是失了身份。唐經天和冰川天女武功極高,卻是小輩,有他們二人在場,這確是好極了!」於是說道:「那麼咱們再等片時,待天色大明,便可一路走了。」

  江南滿肚皮說話,悶了許久,見兩人一停,立刻插口道:「喂,還有我呢!」唐經天道:「你,你什麼?你有了一個好師父還要走嗎?」江南叫道:「虧你是我們公子的好友,你不知道我給他送要緊的信嗎?你怎能不帶我去?」

  唐經天笑道:「也不遲在這一會,我且問你,你們的公子好嗎?」江南鼓起嘴巴說道:「怎麼不好,一餐吃三碗大米飯!」唐經天道:「不是問你這個,那土司的女兒怎麼啦?」江南道:「怎麼啦?天天打扮,像個小娼婦似的,朝早夜晚,出去打獵,都經過我們的衙門,少爺算是怕了她,從早到晚,躲在衙內,簡直不敢出來。敢情是怕碰見了她,被她一口咬去。」說著自己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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