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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第十八回 青女素娥 浮雲掩明月 奇人瘋丐 鐵劍駭英豪

  盜徒們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皮肉的傷,連那些還在地上打滾的,也發一聲喊,連爬帶滾,紛紛奪命奔逃;鏢行和藥行的夥計,如見鬼魅遠遠避開,縮到牆邊,連那個老鏢師也嚇得呆了。

  那老者唰的一下面色變得灰白,叫道:「你就是專與天下英雄作對的毒手瘋丐?」那麻瘋道:「哈哈,不錯,夠資格與我作對的英雄可不多,你們的五行拳呀,神彈子呀,還不趕快施展?」那老者叫道:「霞兒,快走!」反身一躍,拾起一柄鏢行夥計所用的長刀,沒頭沒腦的便向那麻瘋急斫。他本來以五行拳著名,用刀實非所長,只因瞧見了大麻瘋長滿疙瘩的雙臂,心中發毛,不敢與他肌膚相接。他雖然不長於刀法,這幾刀也劈得虎虎風生。那麻瘋雙目一睜,哈哈笑道:「你不敢與我碰手碰腳?我偏要叫你嘗嘗我身上的膿血!」他將鐵拐交給左手,捨而不用,單手風車般地疾轉,直在刀光之中迫近老者身前。

  那中年婦人喝道:「霞兒,快走!」彈弓一曳,連發三彈,一取那瘋丐面上的「眉尖穴」,一取胸前的「靈府穴」,一取下身的「會陰穴」,這三彈連發,曾打敗過不少名家高手,厲害無比。那瘋丐叫聲:「楊家神彈,果然名不虛傳!」霍的一個「鳳點頭」,閃開了奔上盤的彈子,雙指一嵌,接了奔中盤的彈子,鐵拐一拔,將奔下盤的那顆也反擊得無影無踪。墓地一聲怪叫,張口一咬,咬著那長柄彎刀垂下的刀環,那老者一生走南闖北,不知會過多少高人,卻從未見過這個怪招,虎口一麻。長刀竟給他咬去。

  那瘋丐嘻嘻怪笑,手臂一橫,伸掌就抹那老者的口面。老者大吼一聲,兜胸就是一拳,臨急之時,使出了五行拳的殺手,那瘋丐一聲怪叫,騰的倒躍三步,枴杖往地上一點、鬼臉一般,又到了老者身前,嘻嘻笑道:「我不信你能擋我三招!」那老者這拳少說也有七八百斤氣力,兜心一拳,竟打他不倒,這真是從所未有之事,心中又驚又急,驀見那瘋丐又舉起手臂,伸掌來抹,待要躍開,卻給他的鐵拐一把勾住了頸項。

  那少女疾發彈子,她的「隔衣打穴」功夫,還未練得純熟,用的是「滿天花雨」的手法,一發就是一大把。那瘋丐鐵拐一勾,先把那老者絆倒,嘻嘻笑道:「待下再叫你嘗嘗滋味!」鐵拐盤空一舞,少女的彈子都給他的杖風震得化為粉屑。那瘋丐叫道:「好,先請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嘗嘗我身上的美味!」鐵拐點地,凌空飛出,少女駭極大呼,一足跌倒地上。那婦人急發彈子,連打瘋丐身上七處大穴,雖明知傷他不得,但救女情殷,只盼能將那瘋丐暫迫開,不叫他沾污了女兒。那瘋丐竟然理也不理,彎腰伸臂,就要抱這個暈倒地上的小姑娘。

  忽聽得嗚嗚兩聲,只見暗赤色的光華閃了兩閃;那瘋丐一聲怪叫,躍起丈高,幾乎碰到屋頂,鐵拐一揮,凌空下擊,那婦人大為驚駭,將彈弓擲於地下,取出柳葉雙刀,連忙招架,那瘋丐勢如猛虎,左右一掃,當中一擊,不過三招,就將那婦人的柳葉雙刀全都擊飛,忽地張口一吐,叫道:「混小子,你也來了!」

  那婦人嚇得魂不附體,張眼一瞧,只見寒光刺目,劍氣如虹,一個白衣少年正在與那瘋丐惡戰,中年婦人一躍而起,叫道:「游龍劍!」

  這白衣少年正是唐經天,他在那兩母女最危急的時候,用最巧妙的手法,發出兩支天山神芒,雜在彈子之中打出,那瘋弓閉了全身的穴道,他又不知天山神芒的厲害,以為閉了穴道,就被打中也是無妨,那知這兩支神芒配上唐經天的內空勁力,竟破了他閉穴的功夫,神芒鑽頭,直攻心肺,那瘋丐受了重傷。唐經天一發神芒,立刻出手,那瘋丐兜頭一吐,唐經天疾忙閃開,拔出游龍劍,豈知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聽得兩聲,手腕上似給大螞蟻叮了兩口一樣,並不疼痛,但卻癢之極。

  唐經天大怒,喝道:「你這廝簡直是一條逢人便嚙的毒蛇!」那瘋丐合哈笑道:「你說得一點不錯,你就是今晚第一個給毒蛇咬著的人。」唐經天運劍如風,刷刷刷,霎眼之間,連發三劍,瘋丐那雙手拿著鐵拐,兩邊一扯,忽地扯出一把黑漆發光的鐵劍,原來那鐵拐中空,竟是一個奇特的劍鞘。

  唐經天的游龍劍何等厲害,鏗鏘一聲,斫在那瘋的鐵劍上,登時濺起一溜火光,將那柄鐵劍所了一道口子,那麻瘋「噫」了一聲,揮劍斜劈,唐經天的寶劍削鐵如泥,斫它不斷,也自大出意外。只見那麻瘋劍招完全不依常軌,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每一招都有極深奧的變化,一連擋了他追風劍法的十八招進手招式,絲毫不露破綻,這麻瘋的內力也大得出奇,以唐經天所修的純淨內功,竟然佔不到半點便宜。

  那中年婦人救醒女兒,那老者亦已跳起,三人同時大呼,幫唐經天鬥這惡丐。這惡丐右手揮舞鐵劍,敵住唐經天的游龍寶劍,左手揮舞「劍鞘」敵住那父女三人的兵器,右手守多於攻,左手卻是攻多於守,唐經天使出追風劍法的精妙招式,霎眼之間,鬥了二三十招,那瘋丐頭上冒出騰騰熱氣,汗流滿面,唐經天知道神芒已循著穴道攻他心肺,手底更不放鬆,刷刷兩劍,分心直刺!

  那瘋丐雙眼一睜,目光如電,掃了一下,驀然喝道:「渾小子,你動了真氣,還要命麼?」唐經天咬牙一劍,那瘋丐舉劍一擋,在火星蓬飛中忽然一個筋頭,翻出門外,唐經天舉步欲追,忽覺遍體有如針刺,一股腥氣似從心肺之間泛出,直沖喉頭,陡然間,但覺金星亂冒,眼前一片黑漆,跌倒地上。

  唐經天急急運氣鎮護心神,只聽得滿屋子的腳步聲,嘩叫聲,道謝聲,那老者道:「老鏢頭且休言謝,請來幫眼看看這位朋友受的到底是什麼傷?」唐經天口不能言,心頭也漸覺麻木,迷糊中似聽得周圍紛紛議論的聲音:「咦,這是什麼暗器?」「不可亂用解藥,用得不對,反而會加重傷勢。」「咦,怎麼好像蛇咬的傷口?」「看,這臉上的黑氣,真像是被毒蛇咬的!」「誰帶有金針,刺一點毒血看看。」「不必看啦,這暗器準是用毒蛇的口涎煉的。」

  這時間唐經天只覺腦袋好像有一塊鉛似的,越來越沉重,身上好像有無數小蛇游動,亂嚙亂咬,唐經天想叫他們取出他囊中的用天山雪蓮所泡製的碧靈丹,只是舌頭亦已麻木,旁邊的人只聽得他發出「啊呀」的模糊聲音,越發手忙腳亂。再過片刻,唐經天隱隱聽見有人說道:「且看這個藥能不能用?」眼睛一黑,立刻失了知覺。

  到唐經天有了知覺之時,已是七日之後。唐經天可不知道過了這麼長的日子,只覺得似從一場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依稀記得前事,張眼一瞧,但見紅日當窗,窗外花枝顫動,房中縷縷幽香,很是舒服,耳邊聽得柔聲說道:「謝天謝地,醒過來啦!」只見那兩母女坐在床前,含笑地看著自己,那柄游龍寶劍,懸在床頭。

  唐經天道:「我怎麼會在這兒?這是什麼地方?」那中年婦人道:「霞兒,端一碗參湯來。」柔聲說道:「你中了那瘋丐的餵毒暗器,已躺了七天啦。這裏是我們的家。」唐經天閉目一想,想起那瘋丐的怪狀,打了一個寒戰,道,「多謝你啦。」那婦人道:「我們才該謝你。」少女端了參湯進來,唐經天呷了兩口,神智更見清醒,那婦人道:「霞兒,把唐哥哥換下的衣服拿出去,那兩件新衣裳你縫了沒有?」少女答道:「早縫好啦。」

  唐經天聞到衣衫上的一股腥臭之味,又見這兩母女雙眼發紅,想是熬了幾個夜晚,守護自己,心中大是過意不去,道:「活命之恩,終身不忘!」那少女格格一笑,道:「媽,他爹當年是不是也這樣文縐縐的?」那婦人笑道:「這暗器的毒真是人間少見,說來還是你自己醫好的,多謝我們做什麼?」唐經天道:「怎麼?」那婦人笑道:「幸好我認得你這把游龍寶劍,又知道碧靈丹的用法,要不然我也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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