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六八


  這是他父親唐曉瀾的山頂傳聲。原來唐曉瀾夫婦起初本以為冰川天女是兒子新交的友人,心中雖然有些不滿他擅帶外人參加聚會,但也還沒有什麼,後來見冰川天女莫名其妙的,一見面就用極厲害的暗器偷襲,又誤以為她不知是哪個邪派高手的弟子,特地趁此機會來向他們挑釁的,因此一誤再誤,誤以為最初的想法錯了:這女子不是兒子帶來的友人,誤以為唐經天去追她是想將她截回,交給自己處罰。以唐曉瀾夫婦的身份,絕不能與後輩為難,何況馮瑛早已答應讓她下山,故此唐曉瀾夫婦都先後出聲攔阻兒子。唐經天只好停步不迫,只見冰川天女在雪地上滑走如飛,那積雪的山坡削滑異常,轉瞬之間,冰川天女的背影已只看見一個黑點,好像雪地上飛滾的彈丸,眨一眨眼就滾到山谷下麵去了。

  唐經天一片茫然,心頭鬱鬱,走回駝峰,經過山腰之際,忽聽得馮琳笑道:「經兒,你看我耍這個老猴兒。瞧清楚了,這一招你不可不學。」

  山坡上,馮琳正在捉弄血神子,就如靈貓戲鼠一般,忽而向他吹一口冷氣,忽而絆他跌了一跤,血神子暴怒如雷,憑著聽風辨器之術,聽出馮琳正在背後偷襲,背心一撞,呼的反手一掌,馮琳三指一扣,用貓鷹撕抓的絕技扣他脈門,血神子萬料不到她的招數如此刁毒,竟然在自己掌力籠罩之下,伸指欺到跟前,脈門是人身要害,若被她扣著,多好武功,亦無能為力,急忙縮手,卻還是給馮琳的指尖輕輕彈了一下,「啪」的一聲,血神子的手掌被彈得反打回來,在自己的面上狠狠的打了一記,熱辣辣的半邊面孔登時腫了。馮琳笑道:「這一招叫做自打耳光,好不好玩?」

  唐經天本來鬱鬱不樂,也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血神子幾十年苦練,想不到二次出山,便遭如此折辱,氣得哇哇大叫,雙掌一錯,先護著全身要害,再運起真氣,發動掌心的熱力,狠狠撲擊馮琳,唐經天在三丈之外,也覺熱得難受。馮琳皺了皺眉,道:「你這鬼樣兒真令我討厭,這對狗爪子也會冒氣,哼,哼,且給點厲害讓你瞧瞧!」

  忽而轉頭向唐經天道:「經兒,你知道這老妖怪是什麼東西嗎?」

  唐經天道:「嗯,他是清廷的鷹犬。」

  馮琳本意是將他戲耍,要待問清楚後才決定出手的輕重,一聽他是清廷鷹犬,嘻嘻笑道:「那就妙極了,好,你既仗這對狗爪子欺人,我就把你的這對狗爪子切下來。」

  唐經天道:「姨母,寶劍給你。」

  馮琳道:「哼,切這對狗爪子要什麼寶劍,你瞧我的。」

  只見她笑得如花枝亂顫,頭上的兩個蝴蝶結隨風搖動。馮琳突然將頭上的蝴蝶結解下,那蝴蝶結是用十數根彩色的絲線擰成一股細繩捆著的,蝴蝶結一解,那股彩繩抖了開來,輕飄飄的飛揚,馮琳道:「好,你瞧清楚了。」

  左右兩手各執一股彩繩,向血神子身上一招,就要縛他的兩手。血神子大怒,喝道:「妖婦,你敢如此欺我?」

  橫掌如刀,直上直下的亂削,心道:「你這根彩繩,如何縛得住我。不給我指甲撕斷,也得給熱力燒斷。」

  哪知這彩繩飄飄晃晃,不比尋常兵器,既不會被敵人抓中,又不受掌風之力,血神子只見眼前彩色繽紛,那五彩頭繩,在眼前晃動,不覺目眩神迷,心煩意亂,忽聽得馮琳叫道:「著!」

  血神子兩邊手腕都給彩繩縛著,勒得不能動彈。馮琳暗運內力,力透絲絲,把那股彩繩變得有如一根網線,入肉數分。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摘葉傷人,飛花殺敵,馮琳用頭繩捆敵,就是這種功夫。

  馮琳所學的武功之雜,天下無雙,這一手功夫本源出於西藏紅教的「飛繩解腕」,西藏人用繩索可擒犀牛,犀牛力大,縛在它身上任何部份,繩索都會被它拉斷,只有縛著它的前足軟蹄,它才不能發力,乖乖馴服。當年紅教的祖師喀爾巴見西藏人活捉犀牛,悟了此理,創出「飛繩解腕」的功夫,只要用軟繩纏著敵人的脈門,那就縱令敵人有金剛大力,亦自發揮不出。馮琳小時候曾在當時的四皇子允禎(即後來的雍正帝)府中學會這手功夫,到她歸隱天山,又練成了正宗的內家氣功,更把「摘葉傷人,飛花殺敵」的內功運用上了,所以雖然只是一根極細的彩繩,也可當成鋼絲使用,比紅教的「飛繩解腕」更要厲害多了。

  血神子雙手被縛,脈門給繩纏緊緊勒住,血脈不能暢通,不但手腕疼痛。愈來愈甚,呼吸亦覺緊迫,內力運不出來,兩眼睜得大如銅鈴,暈眩虛軟,就如患了重病一般,叫也叫不出來。唐經天見此形狀,心道:「不用半個時辰,血神子的手掌就算還未給勒斷,也要氣絕身亡。」

  心中殊覺不忍,忽見人影一晃,對面的山頭有人叫道:「琳妹,你這玩笑也開得太過份了!」

  在山頭上站立的人正是唐經天的父親唐曉瀾。

  馮琳道:「你不知這人多可惡,他是清廷的鷹犬呢!」

  唐曉瀾看不清楚,搖了搖頭,又傳聲叫道:「這人是你的婆婆(武瓊瑤)當年曾釋放過的。難為他練了幾十年,若非大惡,還是饒了他吧。」

  馮瑛也在駝峰上傳聲說道:「琳妹,你怎麼還像小時候的任性,用這樣狠毒的手段。放了他吧,我不高興見他的神氣。」

  馮琳最是敬畏姐姐,微微一笑,將彩繩收了,道:「好,以後這人若與經兒作對,我可不理。」

  血神子雙手一松,深深的吸了口氣,一躍躍開。低頭一看,只見雙腕如給火繩烙了一道圓圈,入肉數分,驚駭之極,聽唐曉瀾的稱呼,知道這婦人是唐曉瀾的小姨馮琳,抬頭一看,馮琳似笑非笑的還在冷冷地盯著他。血神子打了一個寒戰,心知唐曉瀾夫婦的武功還在馮琳之上,想起自己以前要找唐曉瀾比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也不敢再哼,急急下山逃走。

  唐曉瀾招手道,「經兒,你過來。」

  與唐經天回到駝峰,進入當中的石窟,這些石窟都是為了這次聚集而開闢的。當中的石窟是唐曉瀾夫婦所居。唐曉瀾將兒子帶入洞窟,又將李治馮琳夫婦請了過來:這才盤問兒子道:「經兒,适才那女子是何等樣人?你是不是認識她的?為何她一見面就用冰彈打你的母親?」

  唐經天道:「她是冰川天女──」

  唐曉瀾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道上行走,奇道:「有這樣古怪的名字。」

  馮琳插口笑道:「她這一打打得真好!」

  馮瑛詫道:「怎麼?」

  馮琳笑道:「姐姐呀,你做了我的替死鬼了,她本來是要打我的!」

  馮瑛知道妹妹的脾氣;笑道,「一定是你招惹了她,這個小姑娘我見猶憐,你卻去作弄她,真是為老不尊。」

  馮琳道:「姐姐好偏心,新媳婦未入門,就先幫她來數說我了。我不過逗她玩玩而已,誰欺負她了。」

  馮瑛道:「什麼?經兒,如此說來,這姑娘是你特地帶她來見我們的了。」

  唐經天道:「娘別聽姨媽的胡說。」

  馮琳笑道:「姐姐,你不知他們多親熱呢?」

  當下將那晚遇到冰川天女之事說了,又指著唐經天道:「你敢說你不是特地帶她來的麼?」

  唐經天道:「不錯,我是特地帶她來的,可是你知道她是什麼人?」

  馮琳道:「就是不知呀,知道了,我們還問你?」

  唐經天道:「爹,你不是叫我下山之後,順便尋訪桂華生伯伯的下落嗎?桂華生伯伯已經過世了,這個冰川天女,就是桂華生伯伯的女兒,她可不是外人,你不怪我帶她回來參加這次的聚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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