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六七


  馮瑛道:「經兒,你聽我說一個故事。約三十年前,那年的天下暗器第一高手唐金峰有個女婿,叫做王敖,用白眉針傷了你的姨媽,你姨媽一怒,將他殺了。唐金峰帶了女兒來尋仇,那時我住在山東大俠楊仲英的家裏,唐家父女把我當作你的姨媽,我助楊大俠將他們殺退,誤會更深。那時桂華生是唐家的好友,第二次唐金峰邀了桂華生來,我們不知道他是桂仲明的兒子,那桂華生劍法非常厲害,竟將楊仲英的寶貝女兒迫得跌下湖中,被山洪捲去。」說到此處,朝唐曉瀾笑了一笑,原來楊仲英的女兒楊柳青曾是過唐曉瀾的未婚妻,後來二人解約之後,唐曉瀾才與馮瑛結婚的。

  馮瑛笑了一笑,續道:「你爹爹那天恰巧也在那兒,大為惱怒,就要與桂華生拚個死活,後來我們用天山劍法把他迫得也幾乎跌下湖中,險喪性命。幸得呂四娘及時趕到,這才救了他。其後楊家姑姑沒有死,你爹爹將這事也忘懷了。桂華生卻從此失了踪,大約他一生都記著此事。」

  唐經天道:「原來如此,這就怪不得了。」馮琳道:「怎麼?」唐經天道:「怪不得桂華生伯伯要遠遊異國,博採中西劍法之長,另創新招,而冰川天女也一再要與我比試劍法了。」唐曉瀾歎口氣道:「想不到桂華生如此好勝。」馮瑛道:「難得桂華生如此苦心。從此中華劍派,又增異彩,武學日新又日新,這豈不可喜可賀。」唐曉瀾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唐經天忽然問道:「娘,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天下暗器第一高手唐金峰,是不是排行第二,人稱唐二先生?」馮瑛奇道:「你怎麼知道?」唐經天道:「這唐二先生有沒有嫡傳弟子?」唐曉瀾面色微微一變,急忙問道:「經兒,你這次下山,遇到什麼異人?」

  唐經天道:「有人託我將一件東西帶回交給爹爹,他說這件東西本來是我們家裏的。」馮瑛馮琳聽了都不覺大奇,唐曉瀾兩眼閃閃放光,道:「拿給我看。」唐經天將那塊漢玉掏了出來,交給父親,唐曉瀾再三摩掌,忽然歎了口氣,過往的冒險經歷,一一湧上心頭,馮瑛道:「這是誰交給你的?」唐經天道:「就是福康安的幕客,名叫龍靈矯的那個人。」

  唐曉瀾忽然搖了搖頭,道:「什麼,姓龍的?不,藏有我這塊漢玉的人,絕不能是一個普通的幕客,他用的一定是個假姓名。」唐經天道:「爹,你說得不錯。血神子找他晦氣,也說他是個更名改姓、圖謀不軌的人,但血神子只查到了他是唐金峰的徒弟,卻不知道他的真姓名。爹,他到底是誰?」

  唐曉瀾道,「他是年羹堯的兒子!」唐經天吃了一驚,年羹堯一代梟雄,當年唐曉瀾夫婦與江南七俠等天下英雄、都把年羹堯當做第一個大對頭,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唐經天不知聽父母說過多少遍。

  唐經天道:「原來他是年羹堯的兒子,怪不得他在西藏拉攏土司,密結黨羽,看來他是想在邊陲發難,自建皇朝,成則可與清廷分廷抗禮,敗亦可割據一方了。只是西藏形勢複雜,在那裏舉事,只恐反被外人乘虛而入。」唐曉瀾道:「我兒所見甚是。」當下沉吟不語。馮琳插口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是年羹堯的兒子?」唐曉瀾道:「允禎登位之後,我私入皇宮,被哈布陀了因等所擒,康熙皇帝給我的那塊漢玉被他們搜去,那時年羹堯是他們的半個主子,他們所搜得的東西既然不在雍正手中,那就當然是在年羹堯的手中了。」

  馮琳道:「若然此人真是年羹堯的兒子,被當今天子查明身份,那是必死無疑。你救他不救?」唐曉瀾道:「他父親是我們的死對頭,他可不是。再說,他一意抗清,想必還把我們引為同道,看他叫經兒將漢玉交回,其中實有深意。」馮瑛道:「這意思顯明不過,他實是想與我們結納。」馮琳道:「年羹堯此人,現在提起。我還恨之入骨,但願他兒子不像他。」忽然幽幽的歎了口氣。

  馮琳平日笑口常開,好像天地之間,從無一件事情,足以令她憂慮。唐經天還是第一次見他姨母歎氣,心中好生詫異。唐經天有所不知,原來他姨母馮琳在年家長大,與年羹堯曾是青梅竹馬之交,年羹堯對她極有情意,後來馮琳發現了年羹堯凶殘卑劣的真面目,這才反臉成仇,恨之入骨。但到底有過一段故人情份,而今她聽得年羹堯兒子的信息,悵觸往事,免不了分外關心。

  馮瑛看了妹妹一眼,微微笑道:「但願年羹堯的兒子不似他的父親。但我們不明底蘊,也不便冒然相救。這樣吧,經兒,你不是要往四川嗎?順道可以一訪唐家,告知他們龍靈矯的下落,唐家是武林世族,按江湖的規矩,也該讓他們作主。」唐經天正怕父母要將自己留下,聞言大喜,馮瑛又笑道,「你見了桂家妹妹(指冰川天女),可以告訴她說我很喜歡她。也可以請冒伯伯勸勸她,釋了前嫌,三年之後,再請她回來聚會。」馮琳忽然一本正經的道:「經兒,我教你一個妙法,你再找她比劍,故意輸給她一招就行啦。」唐曉瀾搖了搖頭,道:「為老不尊,專教小輩作偽。」馮琳煞有介事的說了,隨即自己卻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日唐經天再下駝峰,續往東行。他本來的路線是自陝入川,而今繞了一個彎,只能取道青海,經過冒都地區,進入川西了。

  唐經天一路探聽,總探聽不出冰川天女的行踪,心中大是掛慮,怕她不識道路,不知撞到哪兒。

  走了十多天,這日已進入青海中部的柴達木盆地,一大片草原,莽莽蒼蒼,遙接天際,草原上雖間有黃土沙漠,但大部份都是肥沃的黑土,落葉成層,野羊一群群地在草原上奔走。唐經天在大草原上策馬奔馳,胸襟開闊,豪興奮發,心中想道:等這一大片盆地,若然將之開發,不知能養活幾千萬人?可笑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爭王爭霸,徒昔黎民,有這麼一大片肥沃的草原,卻千萬年來都任之荒廢。

  唐經天正在極目遐思,忽聽得駝鈴混和馬鈴,一隊旅人迎面而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唐經天頗為奇怪,心道:現在已是開春時分,只有北方的人往南方,何以這隊旅人卻從南邊來?上前一看,只見那些旅人都面有倉皇之色,好像一群逃犯,僕僕風塵。

  唐經天好奇心起,上前便問,隊中的一個老者瞧了他一眼,道:「就只你單身一人嗎?」唐經天道:「是呀。請問老伯何以要離開南邊這水草豐饒之地、是要到西藏經商的嗎?」那老者搖了搖頭,道:「只你單身一人,那倒無甚憂慮,你可繼續趕路:再走兩天,就是吐谷渾汗王治下的大城哈吉爾了。」

  唐經天奇道:「為何單身一人,便無憂慮?」那老者道:「白教喇嘛的法王不知為什麼要挑選秀女,專捉年青的女子,外地來的女客,只要相貌娟秀,一給那些喇嘛發現,便拖了去。弄得城中風聲鶴唳,我們經過那兒,不敢停留,馬上便走。聽說前天還有一個會武功的年青美貌的單身女客被他們捉去了呢!」

  唐經天聽了,大為奇怪,道:「白教喇嘛的法王又不是皇帝,為何要挑選秀女?」那老者道:「我們也不知道呀。有人說是要拿去獻給神的,那就更可怕了。不過好在他們只捉女的,不捉男的,所以你倒不必擔心。」唐經天皺了皺眉,心道:「白教喇嘛的法王乃是一派之尊,都是說要護持佛法的,何以如此胡為。而且喇嘛教不比其他邪教,也是佛門的一個別派,從來未聽說過喇嘛教要童男童女祭神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來?我本來不想到哈吉爾,現在卻是非去不可了。」當下別過那隊旅人,立即趕路。

  唐經天馬行快疾,第二日中午,便到了哈吉爾城,哈吉爾在柴達木盆地的邊緣,算得是個大城,但比之中原的城市卻相差甚遠,城中人口,不滿一萬,只有幾條街道,除了酒樓客店之外,普通民居,家家閉戶,更令人有蕭條之感。唐經天揀了一家客店,安置好馬匹之後,便將店小二喚來,命他打酒,並重重的賞了他一筆小賬,那店小二甚是歡喜,和唐經天纏七夾八的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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