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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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略一思量,立刻決定,叫記事寫了委任的文書,笑道:「陳大人遠謫窮邊,多年來深受委屈了。這回去迎接金瓶,上達天聽,事情過後,恢復原職,甚或陞遷,都有希望。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呀。」陳定基想想也是道理,雖覺責任重大,也只好硬著頭皮接受。龍靈矯又笑道:「陳公子有什麼有本事的朋友,到時也請幫忙。」此言暗指幽萍,陳天宇聽了,不覺心中一凜。 這剎那間,陳天宇由幽萍而聯想到冰川天女,暗自尋思:「鐵拐仙勸她去劫金瓶,白衣少年勸她去保護金瓶,她都沒答應。可是她又到龍家去偷文書,雖不知那是什麼文書,但想來和金本巴瓶定有關係。若是她來劫瓶,這卻如何是好?難道幽萍與我還能與她作對嗎?」只是父親已答應擔任迎接金瓶的專使,陳天宇也只有答應了。 計議已定,福康安端茶送客,陳定基帶了兒子,告辭出衙,一路上又驚又喜,對兒子道:「此事情真是萬萬料想不到。我來到拉薩之後,屢次進謁大帥,請他撥款重修宣慰使的衙門,並增派武官防衛,否則便請他將我免職,讓我告老還鄉,他卻既不准我辭職,又不允我所請,一拖就拖了幾個月,弄得我頂著個薩迦宣慰使的空銜,卻變成了在這裏跑衙門、吃閒飯的人。真是沒有意思。想不到今日無端端卻委派我做迎接金瓶的專使。」 陳天宇道:「既然推辭不了,那麼咱們只有小心去做就是。薩迦的情形怎樣?」陳定基道:「宣慰使的衙門被那場火毀了十之七八,我又不在衙門,土司更是無所顧忌,擅作威福了。不過他對你倒好像念念不忘,上月他還派人向我一再查詢你的消息。」陳天宇想起土司迫婚之事,不覺苦笑。 陳定基所租住的房子距離總衙不過兩條街,片刻就到,那是普通的兩進民居,陳定基宦囊有限,只雇了一個看門的人,裏面四壁蕭條,與宣慰使衙門的氣派,相差極遠。陳天宇隨父親走進廳房,打開房門,忽見一個少女,笑盈盈地立在當中,正是冰宮的侍女幽萍。 陳定基嚇了一跳,陳天宇忙道:「這位姑娘就是和我同來拉薩的人。嗯,你是怎麼來的?」幽萍笑道:「我不耐煩在龍家等候,便向他家的人要了你們的住址,自己摸來了。這位老人家是尊大人嗎?」依照漢人禮節,福了一福。陳定基一看,這少女花容月貌,婀娜多姿,比那土司的女兒不知勝過幾許,心中想道:「這女娃子配宇兒倒是不錯,只是行事太過神出鬼沒了。」 陳天宇見父親怔怔地看著幽萍。笑道:「爹,她是仙女呢。」幽萍道:「呸,胡說,胡說!」一付嬌弦的神態。陳定基眉開眼笑,道:「真的像一位仙女。」幽萍道:「老爺子也拿我取笑,我不依!」陳天宇道:「爹,她真的是仙女呢。你聽我說說她的故事。」當下將冰宮中的遭遇與這幾個月來的經歷,都告訴了父親。只聽得陳定基目瞪口呆,真像聽一個神仙故事一般。 自此幽萍便在陳家居下,他們暗中尋訪冰川天女,卻是總無消息,不知不覺到了隆冬臘月,福康安已定下期限,要他們去迎接金瓶了。 依照原來的計劃,陳天宇隨龍靈矯先一日出發,幽萍亦和他同行。陳天宇將心中的顧慮對幽萍說了,幽萍笑道:「若然咱們公主來到,她要劫金瓶我便助她劫金瓶。到時你快快逃開,我不打你便是。」陳天宇想起,更是擔心。 龍靈矯選了三匹藏馬,十二月十五動身,準備在二十三趕到丹達山口與北京護送金瓶來的人會合,丹達山口南行百餘里之地,地勢險峻無比,盜匪如毛,最易出事。 一路上龍靈矯與陳天宇甚為相得,幽萍卻對他不大理睬,隆冬臘月,山野雪蓋,極是難行,幸得陳天宇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要不然真是難以抵受。 龍靈矯每一處都細心察視,又加是山路險峻,所以雖有良馬,亦不過日行百里。走了七天,才進入丹達山的山區地帶,龍靈矯鬆了口氣,說道:「行過這一段山路,明日一早便可以到山口和他們會合了。」陳天宇道:「京中不知派誰來送金瓶?」龍靈矯道:「聽說是由和碩親王主持,大內的八大高手也全部來了。」陳天宇道:「這八大高手的本事如何?」龍靈矯笑道:「夠資格稱為大內高手的,大約總不該在你我之下。」看來他也並不怎樣把這八大高手放在眼內。 前面兩峰相夾,山道盤旋,愈走愈窄,走過一個山坳,忽見前面三騎健馬,排成一線,馬上騎士都是一色黑色衣裳,頭上戴的也是黑色的氈帽,在雪地裏黑白相映,甚是搶眼。前面那騎的騎客偶然回頭,陳天宇一瞧之下,不覺吃了一驚,此人非他,正是在日喀則客店中曾見過的陝甘大俠麥永明。陳天宇知道麥永明是要搶金瓶的,心中暗暗叫糟。在日喀則之夜,陳天宇沒有露面,麥永明看了他們一眼,好像不很注意,只是催同伴緊緊相連,提防坐騎跌倒。 陳天宇悄悄說道:「前面那騎是陝甘大俠麥永明。」龍靈矯笑道:「你認識的人倒不少。麥永明雖有陝甘大俠之名,倒不怎樣扎手,後面那兩騎卻厲害得多。」陳天宇道:「他們是誰?」龍靈矯道:「瞧這背影,似乎是終南派的兩位高手,武氏兄弟。」陳天宇又吃一驚,他曾聽鐵拐仙談過當代英俠,這武氏兄弟乃是順治年間武元英大俠的重孫,他們的祖姑婆便是天山七劍之一的武瓊瑤,他們這一家一向隱居在終南山,不料而今也來到西藏。 前面是連接兩座山峰的一條羊腸窄道,忽聽得馬鈴叮噹,一騎阿拉伯種的高頭大馬飛奔而來,騎在馬背上的人披著一件大紅袈裟,更是觸目,幽萍和陳天宇都失聲叫道:「嗯,是他!」這人正是曾兩闖冰宮,打死鐵拐仙的那個紅衣番僧!陳天宇驚奇之極,當日他分明受了重傷,師父說他非過三年五載,不能恢復,如今不過僅僅過了四個月,看他神態,已是威猛逾前。 那紅衣番僧一聲嗆喝,縱馬奔來,麥永明閃閉不及,幾乎給他撞倒,麥永明大怒,呼的一掌朝他馬頭一斬,那番僧手臂一抬,麥永明身軀凌空飛起,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武家兄弟在馬背上一縱,四掌齊推,那番僧大叫一聲,跌下馬來。劈面就是兩拳,武家兄弟罵道:「好個不講理的東西!」兩兄弟心意如一,倏的轉身大喝——一個飛起左腿,一個飛起右腿,那番僧手掌一按,旋身變招,忽聽得那匹阿拉伯馬一聲狂嘶,原來是受不了驚嚇,竟然失足跌倒,翻下山坡,下面是百丈深谷,峻巖嶙峋,亂石如筍,跌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那番僧呆了一呆,忽見武家兄弟飛身疾起,一個拉著馬的右面後蹄,一個拉著左面後蹄,竟然硬生生的把一騎健馬拉了上來,兩兄弟把馬抬起,往後一擲,力度用得甚巧,那馬也是良馬,落在地面竟然沒有受傷。 武家兄弟顯了這一手非凡的武功,番僧一看,知道討不了便宜,把剛剛發去的掌式,倏的一變,單手在岩石上一按,身軀也凌空飛起,這時麥永明已安安穩穩的落在馬背上,正想出手阻攔,武家兄弟道:「麥大哥,讓這廝過去。」麥永明一低頭,只聽得呼的一聲,紅衣番僧龐大的身影已從頭頂掠過,落在那匹阿拉伯馬的背上。 龍靈矯笑道:「這番僧武功不俗,若然以一敵一,武家兄弟討不了便宜。」陳天宇見著殺師仇敵,氣紅眼睛,那番僧驟然見著他和冰宮侍女,也吃了一驚,馬鞭啪的一響,又朝他衝來。 陳天宇反手拔劍,在馬背上挽了一個劍花,忽聽得龍靈矯用尼泊爾話罵道:「禿驢,滾開!」出手比陳天宇的劍招更快。只見他一個順手牽羊,便把紅衣番僧從馬背上提了過來,猛的向後一摔,阿拉伯馬仍然向前衝去,這番僧武功也確是高強,在半空中一個扭腰,竟然在毫無憑藉之下,使了一個「鯉魚翻身」,又落在馬上。只是他接連受了兩個挫折,亦已垂頭喪氣,不敢再逞威風。將那匹馬勒著,怔怔地望著龍靈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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