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四三


  雷震子、崔雲子二人,在久戰之下,已漸覺筋疲力竭,陳天宇與幽萍的劍法雖然精妙,究嫌功力不夠,戰了個多時辰,亦是只有招架的份兒,趙靈君運劍如風,霍霍進迫,怒聲喝道:「妖女,你可知道厲害了麼?快將解藥拿來!」

  趙靈君被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氣侵入眼睛,雖然仗著本身的內功火候,可以暫時抵禦,但眼珠麻痛,有如受利針所刺,極不好受,生怕時候一久,便成殘廢,故此著著進迫,要幽萍先將解藥拿出。

  幽萍佯作不知,笑道:「什麼解藥?」

  與陳天宇雙劍合璧,連擋開了趙靈君的三招殺手。趙靈君喝道:「你拿不拿來?你若再不拿來,我就是眼睛瞎了,也能殺你!」

  左手揉眼,右手長劍一展,又是連下殺手,他雙眼紅腫,不住流淚,像綻開了的胡桃一般,同門見了,個個暗暗驚心。幽萍甚是俏皮,雖在危險之中,仍是發聲冷嘲:「哈,我早叫你留心,你不留心,怪得誰來?」

  她也學雷震子的模樣,與陳天宇貼背而立,雙劍相聯,又擋了幾招,笑道:「我聽說你們漢人是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呀,你卻哭起來啦,不害羞麼?」

  趙靈君大怒,痛下殺手,指揮四個同門,一齊進擊,把陳天宇與幽萍的劍勢壓得施展不開。

  只是冰川劍法精妙非常,迫切之間,未能擊破,趙靈君大急,運足內功,痛下殺手,又過了十餘二十招,陳天宇與幽萍呼吸緊促,被他們攻得透不過氣來,看看就難以支持,趙靈君的眼睛更覺刺痛,面前一片模糊,雙方都極焦急,正在緊張之際,忽聽得有人曼聲歌道:「中秋明月宜同賞,劍氣騰霄卻為何。」

  歌聲似是從很遠之處傳來,但卻來得非常迅疾,歌聲甫歇,只見一個白衣少年,已笑吟吟的來到面前。

  這少年身法奇快,在場人等,無不吃驚,趙靈君橫躍三步,手捏劍訣,道:「閣下是哪條線上的朋友,請問有何指教?」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朗聲說道:「我正是要教訓教訓你們,你們倥侗派也是武林的一大宗派,前代創業殊不容易,你上一代的掌門烏蒙道長門規甚嚴,也算得是位有道之士,到你的手上,卻倒行逆施,不怕愧對列祖列宗麼?」

  白衣少年看來不過二十來歲,說話卻是一派老前輩的口氣,趙靈君心頭火起,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反而冷笑道:「如此說來,閣下倒是想替我們倥侗派清理門戶了?」

  白衣少年正容說道:「一點不錯,我正是不忍見倥侗派葬送在你的手上,所以才不怕麻煩,要管管你們。」

  要知武林之中的規矩,清理門戶之事只有本派的尊長才有權處置,若然別派的人要代為清理,那人就一定得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大宗師、老前輩,而今這白衣少年年紀輕輕,說話的口氣卻儼然以趙靈君的前輩自居。不但趙靈君被激起無名火起,所有倥侗派的門人,也無不惱怒。

  趙靈君揉揉眼睛,哈哈大笑,長劍一指,道:「我忝為倥侗派掌門,要勞老前輩代為清理門戶,實在慚愧!只是我趙某冥頑不靈,難以聽你的教訓,請恕小輩抗命啦!」

  倥侗門人,齊都大笑,笑那白衣少年狂妄不知自量。白衣少年不動聲色,眼光一瞥,橫掃全場,道:「你們真要我動手嗎?」

  眼光如電,話語威嚴,一副執法者的口吻。趙靈君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煩啦,快拔出劍來,看是你教訓我還是我教訓你!」

  白衣少年哈哈笑道:「對付你們,何須拔劍!天宇,你們都退出去,免得礙我施展。趙靈君,你把同門都叫上來,省得我多費手腳!」

  陳天宇應了一聲,與幽萍雙雙躍出圈子。雷震子驚異之極,臉上一副疑惑的神情,心道:「這少年武功縱高,也未必能是趙靈君敵手;如今他卻要獨自對付倥侗派的十三名高手,莫非他是狂人麼?」

  陳天宇急道:「雷大哥,快退!」

  雷震子與崔雲子剛躍出圈子,只見倥侗十三名高手一湧而上,就在這同一瞬間,那白衣少年把手一揚,滿空嗤嗤之聲,不絕於耳,接著是一片慘叫之聲,倥侗十三名高手,連趙靈君在內,一齊倒地,個個掙扎呼號,卻是爬不起來。

  雷震子目瞪口呆,只聽得那白衣少年笑道:「趙靈君你服了嗎?」

  趙靈君功力較高,強忍著疼痛,欠身坐起,說道:「多謝你的教訓,我們若然不死,必當銘記於心,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他到底是一派掌門,慘敗之餘,還不忘交代幾句場面說話,話中的意思其實是:「若然不死,必當報仇。」

  那白衣少年冷笑道:「你還想報仇,別做夢啦?你十三個人,個個的琵琶骨都已被刺穿,死是死不了的,但再想逞能,那可是不行啦,好好回家去安份過活吧!」

  此言一出,在場人等,又是大吃一驚!這少年在一舉手之間,連傷十三名倥侗高手,已是駭人聞聽,而所傷之處又都是琵琶骨的要害關節,那簡直是不可思議。趙靈君不由自主的用手一捏,觸手之處,琵琶骨果然碎了,只痛得他眼淚直流,百骸欲散,琵琶骨一穿,即成廢人,縱有多強的武功,也施展不開,只能作尋常人所能做的體力操作了。白衣少年笑道:「饒你一死,還不知足嗎?好好地回家過活吧。」

  趙靈君沮喪之極,低聲說道:「還請閣下開恩。將暗器取出,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他連中的是什麼暗器,尚未知道。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嗖的一聲,拔出一把精芒四射的寶劍,道:「剛才用不著他,現在可用得著了。」

  趙靈君膽戰心驚,未及說話,只見那白衣少年把寶劍擱在他的肩上,輕輕一拍,登時似覺有一根長刺從骨頭裡跳出來,那少年雙指一拈,在趙靈君眼前一晃,道:「瞧清楚了!」

  這暗器非金非鐵,黑黝黝的好像一支短小的沒羽箭,那少年又在劍上一彈,寶劍發出嘯聲,清越之極,趙靈君嚇得面無人色,道:「這是天山神芒和游龍寶劍!」

  白衣少年笑道:「不錯,你現在可知道我的來歷了吧?」

  游龍劍是天山派的鎮山之寶,佩有這把寶劍的人,不問可知定是天山派的嫡系傳人。排算起來,天山派的現在掌門唐曉瀾要比趙靈君高兩輩,這少年若是他的衣缽傳人,那麼輩份就確在趙靈君之上。

  那白衣少年依樣施為,片刻之間。將十三根天山神芒盡行取出,又對幽萍說道:「他武功已廢,不能為患,不必叫他眼盲了吧。」

  幽萍對這白衣少年佩服之極,道:「依你的吩咐便是。」

  取出專解奇寒之氣的陽和丸,叫趙靈君咽下,道:「你好好回去靜養三天吧。」

  趙靈君揉揉眼睛,無精打采,有如鬥敗的公雞,向白衣少年施了一禮,在同門扶持之下,落荒而逃,白衣少年哈哈大笑,對陳天宇道:「這一仗真是痛快之極!你這小子也好造化,在冰宮住了三月,大非昔比了!」

  陳天宇道:「你不是和冰川天女在一起嗎?」

  白衣少年笑道:「她才不肯和我在一起呢。我正要向你打聽她的下落。」

  幽萍急道:「那一日你不是和我們的公主比劍嗎?」

  白衣少年道:「比劍之約,只有待之異日了。」

  幽萍道:「劍雖沒比成,你總該見著她啊!」

  白衣少年道:「我未到冰峰之下,已發覺地震的預兆,我還會去送死嗎?」

  陳天宇道:「那麼說,你根本沒見著她麼?」

  白衣少年道,「你擔心什麼?我能逃得出,她豈有逃不出之理?那日我向北逃,見她的影子向南方逃走,後來火山爆發,熔岩迸裂,要找也不成啦。原來她還沒有回到冰宮嗎?」

  陳天宇與幽萍聽那白衣少年說曾見冰川天女逃走,稍稍寬心。那白衣少年道:「你們是要去拉薩嗎?」

  陳天宇道:「是。」

  白衣少年沉吟半晌,忽地掏出一個錦盒,道:「你父親在福康安那兒,就托你將這錦盒交給福康安,省得我多走一趟了。」

  陳天宇接過錦盒,正欲詢問,那白衣少年笑道:「你只替我交到便是。對你的父親大有好處。咱們後會有期,你也不必再問啦。」又對雷震子道:「你也該回四川了,見著冒大俠之時,請代我問候一聲。」

  揚手道別,霎眼之間,人影不見。雷震子連遇異人,傲氣盡消,目送那少年背影,好久說不出話。

  陳天宇等四人歇了一陣,天邊露出曙光,四人分道揚鑣,雷震子與崔雲子回四川,陳天宇與幽萍去拉薩,一路無事。話休煩絮,這日到了拉薩,已是黃昏時分,街上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陳天宇進到城內,便想向行人打聽駐藏大臣福康安的總部所在,幽萍忽道:「何必忙在這一時,咱們先玩它一晚,看看拉薩的夜景,明天再去找你父親也不遲。」

  陳天宇微微一笑,心道:「若然住進福大帥的官衙,要再出來玩可真是不能任意啦。」

  他曾答應陪幽萍遊覽拉薩,這時只好踐言,拉著幽萍的手,到處蹓躂。

  拉薩是西藏的首府,亦是世界著名的高城,在海拔三千多公尺之上,拉薩城背向崗底斯山脈,四周的高山大嶺聳入雲霄,層層峰巒上白雪皚皚,街市中平頂的房屋與帳篷交雜,與內地城市的風光大不相同。從無數帳篷中發出點點燭光,更顯出拉薩之夜的一種神秘氣氛。倚山(葡萄山)建築的布達拉宮的尖頂發出閃閃金光,在雪山映照之下,極為壯麗。幽萍道:「咱們到那裡去看看。」

  陳天宇笑道:「這是活佛所住的宮殿,輕易怎能進去。我帶你到下麵的廣場去看吧。」

  布達拉宮下面的廣場,是拉薩城一個熱鬧的中心,四周全是帳篷,中央有各種各式的小販攤檔,還有賣唱的、玩戲的、耍雜技的五光十色,目不勝收。幽萍長年住在冰宮,幾曾見過如此熱鬧的人間景色,只覺那些燈色的煙霧,比冰宮中的美景還要悅目。他們看了印度人的弄蛇妙技,又去看回疆來的哈薩克人耍的雜技,一個人表演吞劍,一個人表演吐火,表演吞劍的人將一把長達三尺的利劍刺入口中,只露出一截短短的劍柄。幽萍道:「咦,這人的武功豈非比那白衣少年還要厲害。」

  陳天宇道:「這是假的。」

  話說未完,那人將劍拔出,輕輕一折,將利劍折為三迭,原來那是錫制的劍,可以折曲的。

  幽萍看得嘻嘻哈哈,好不開心。忽覺有人輕輕地碰了她一下,把手一摸,那柄隨身佩帶的冰魄寒光劍竟然不見了!正是:

  鬧市神偷施妙手,冰宮侍女也驚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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