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四三


  龍三臉上掠過一絲驚異的神色,道:「嗯,原來是冰川天女,我還以為冰川天女只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原來真有其人!」幽萍道:「你幾時見過她的?」龍三道:「就在前三天的晚上。」陳天宇道:「怎麼見著的?」龍三道:「她到我這裏拿了一件東西去。」幽萍冷笑道:「她會拿你的東西?」言下之意,不大相信。

  陳天宇道:「什麼東西?」龍三避而不答,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物事,但我不願讓她拿去,可惜當時留不住她。」原來前三天晚上,有一個女子到龍三的家中盜去了一份龍三所擬訂的,駐藏大臣準備怎樣去迎接金本巴瓶的計劃,那女子輕功超妙之極,龍三趕出去和她動手,她出手如風,手上的寶劍,又寒光閃閃,刺人眼目,龍三和她交手五招,佔不了半點便宜,在寒光閃爍之下,面貌還未曾看得清楚,那女子忽地格格一笑,道:「神龍妙技,亦不過如此!」突然一記怪招,將他逼退,飄身走了。這女子的怪異行徑,令見多識廣的龍靈矯也捉摸不定,故此才有今日的一場誤會。

  陳天宇與幽萍聽了龍三先生的敘述,各有所思,陳天宇心道:這女子必是冰川天女無疑。幽萍卻想道:冰宮中什麼奇珍異寶沒有,咱們的小公主豈會看上塵世的東西?冰宮多寶,許多異派中人聞風覬覦,這人想必是不懷好心,故意捏造這一番說話,想套取口風,探聽咱們公主的秘密。她哪裏料想得到冰川天女所盜取的文件,比什麼奇珍異寶都重要得多。

  幽萍神色有異,龍靈矯是何等樣人,早看出她的疑心,便也不再多問,將冰魄寒光劍發還給她。陳天宇正待告辭,龍靈矯忽道:「陳公子,你們如不嫌蝸居屈膝,請在這裏住宿一宵。明日我和你到福大帥官衙,你爹也會在那裏的。」陳天宇問道:「家父也住在衙門裏嗎?」龍靈矯道:「不,他在外邊租有房子,明日是福大帥約他談話,聽說他很快就可以再回薩迦了。」

  第二日一早,陳天宇、龍靈矯去見福康安,留下幽萍在龍家等候。駐藏大臣的衙門就設在拉薩市中心大昭寺附近,路上龍靈矯問起冰川天女的一些事情,陳天宇盡自己所知的說了,龍靈矯更是暗暗稱異。

  到了府衙,龍靈矯叫陳天宇在簽押房稍候,過了一陣,裏面的侍從傳出話來,叫陳天宇進去。陳天宇踏上石階,便聽得龍靈矯的笑聲道:「陳大人,我說你今日有意外的驚喜之事,你不相信,你看是誰來了?」陳天宇走進屋內,只見一個年約四旬的滿洲貴官坐在中堂,雙目炯炯,眉宇之間卻似隱有重憂。坐在這貴官旁邊的人,正是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

  陳定基喜出望外,叫道:「宇兒,快來拜見福大帥。」陳天宇依官場之禮,見過了福康安之後,侍立在父親身邊。福康安望了陳天宇一眼,道:「令郎一表人材,雛鳳清如老鳳聲,將來的功名富貴,我看定在老大人之上,可喜可賀呀!」陳定基道:「全仗大帥栽培。」陳天宇對這套官場應酬,心中甚是厭煩,不待福康安問話,便道:「福大帥,有一個人託我帶一件東西給你。」

  福康安詫道:「有人託你帶東西給我?什麼東西?」陳天宇從懷中掏出白衣少年給他的那個錦盒,雙手捧上,福康安打開錦盒,內裏乃是一份文書,福康安展開一看,面色倏變,忽地按著那份文書,問道:「這是誰交給你的?」面上現出又驚又喜的神情,陳定基惴惴不安,望著兒子。

  陳天宇道:「是一位在路上相遇的少年書生託的。」陳定基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心中暗罵兒子荒唐,怎好隨便將陌生人所託的東西交給福康安。福康安卻並不發怒,只向龍靈矯招一招手,示意叫他來看,龍靈矯瞥了一眼,道:「福大帥,你的心事可放下來了,哈,陳公子,你這位朋友可幫了我們不少忙呀!」

  陳定基莫明所以,只聽得福康安道:「這事情奇怪透了,陳兄,你說實話,你那位朋友是什麼人?」陳天宇道:「萍水相逢,我還未知道他的來歷。」龍靈矯道:「那還用說,定然是位大有本領的人,但據我看來,這文書不是他盜的。」福康安道:「怎樣見得?」龍靈矯道:「若然是他所盜。他就不會轉彎抹角的託人送回來了。」

  福康安沉吟不語,龍靈矯道:「這類的江湖異人,行事多出人意外,我看陳公子所說的也是實情,大帥不必查問了。咱們正有用著陳公子之處呢!」福康安霍然說道:「不錯,咱們還是商量怎樣迎接金本巴瓶的事要緊,陳兄,請坐。」

  陳定基按捺不住,問道:「敢問大帥,那是什麼文書?」福康安道:「是皇上御制,八百里加緊送來的詔書。」陳定基「啊呀」一聲,面如土色,既然是這樣緊要的文書,何以會到了陌生人的手上,而且又轉到了自己兒子的手中?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是禍是福。只聽得福康安又道:「詔書上寫明由京中護送來的金本巴瓶,將經由哪條路線,每日在何處歇宿的日程也寫得清清楚楚,按這日程,準定在明年大年初一,送到拉薩,要我們郊迎五百里,送到拉薩之後,將供奉在大昭寺。一應儀式,也都在詔書上註明了。我自上次的邸報,已知道金瓶即將離京,正在焦慮,何以這份詔書還不送到,又不敢請示,現在可安心了。」

  陳定基嚇得冷汗都流出來,怔怔地望著那個錦盒,又看看兒子。只聽得福康安續道:「只是如此一來,顯明這份詔書曾在途中被人劫了,送詔書的侍衛,下落也還不知,將來皇上追究,這罪名也著實不輕。」龍靈矯道:「大帥放心,這份詔書已到了我們手上,將來待侍衛到時,咱們就當是他送來的好了。他也怕擔當不起護衛不力的罪名呵!這詔書曾在中途失去的事情,一定不會讓皇上知道的。」

  福康安道:「你怎知那道詔書的侍衛是死是生?」龍靈矯道:「若然是死,依江湖上的規矩,既然送來錦盒,盒中還當附有匕首或其它報警的東西。」福康安「哼」了一聲,依這種江湖上的規矩,他實在不大相信,但事已如此,也只好由之了。

  龍靈矯道:「我倒是擔心,金瓶會不會在中途失事?」福康安道:「一定不能出事!若然出事,我們駐藏官員的頭,都要被砍掉!龍先生,你看,咱們好不好按照原來的計劃迎接金瓶?」他可不知,這計劃的草案,也已經給冰川天女盜去。若然知道,恐怕更要嚇死。

  龍靈矯沉吟半晌,忽地瞥了陳天宇一眼,道:「仍按原來的計劃迎接金瓶,只是略有修改。」福康安道:「怎麼修改?」龍靈矯道:「原來的草案,是由我襄助大帥,坐鎮拉薩,主持大典,現在改為由我去迎接金瓶。」福康安眼光閃動,神氣遲疑。要知龍靈矯是他倚為左右手的人物,若然不在身邊,他生怕會有危險,龍靈矯道:「若有不逞之徒欲劫金瓶,多半會在中途動手,拉薩警衛森嚴,當可無慮。我另派師弟侍候大師,縱有飛賊,想他也能應付得了。」

  龍靈矯的師弟名叫顏洛,就是在市集之中,施展空空妙手,偷去了幽萍的冰魄寒光劍,將他們引進龍宅的人。此人功力雖遠不如師兄,輕功卻有特殊的造詣。福康安雖覺師弟不如師兄,不大放心,但權衡利害,欲要保證金本巴瓶能夠安全到達拉薩,也確乎需要有龍三這樣的人物去主持。只好點了點頭。龍靈矯道:「到時還要請陳公子相助。」陳定基忙道:「小兒懂得什麼!」龍靈嬌笑道:「知子莫若父,陳公子有一身驚人的技業,陳大人還要替他客氣麼?」福康安道:「龍先生推薦的一定錯不了,好,就這樣辦吧。」陳定基推辭不了,只好和兒子謝恩。

  龍靈矯微微一笑,道:「還要麻煩陳大人。」陳定基詫道:「我是一介文官,能做什麼?」龍靈矯道:「到時我和陳公子率領數騎,走在大隊之先三十里,替你們探道。陳大人率領一千精兵,郊迎五百里,就請福大帥即行委派陳大人做迎接金瓶的專使。」陳定基道:「龍先生,這、這不是開玩笑嗎?我怎麼會帶兵?」龍靈矯道:「又不是去打仗,既不必你去衝鋒,又不要你來佈陣。領兵還有什麼不會的嗎?陳大人是翰林出身,熟識朝廷禮儀,由你做郊迎金本巴瓶專使,那是最適當不過的了。」

  按理來說,陳定基只是薩迦宗一個地方的宣慰使,不過四品文官,實在還沒有資格做迎接金瓶的專使,只是福康安對龍靈矯言聽計從,而且見龍靈矯先請派其子,再請派其父,其中大似含有深意,再想起那詔書是由陳天宇交來,送詔書的人雖然未必就是想劫金瓶的人,但也一定有些關連,現在由陳定基做迎接金瓶的專使,若有差錯,唯他是問,那送詔書人既是陳天宇的朋友,陳天宇也就不敢不盡力保護金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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