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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冰川天女面色微變,但面上仍帶著笑容,那紅衣番僧正想再說,忽見冰川天女玉手一指,冷冷說道:「都給我滾下山去!」

  冷月冰光之下,只見那番僧的面孔由通紅變得鐵青,顯得十分尷尬,更是可怖。芝娜道:「你瞧他惱羞成怒了。」

  那番僧乃是尼泊爾國師,幾曾受過如斯侮辱,只見他氣得手指發抖,忽然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指著冰川天女,顫聲說道:「你,你,你叫我滾?國王也不敢對我如此無禮!」

  冰川天女冷冷說道:「不錯,是我要你滾下去,你待怎地?我已給了你莫大的情面,讓你闖入宮來,見我一面,你還不知足?我有過誓言在前,誰敢叫我下山,都得給我滾走,你也不能例外!」

  那紅衣番僧強掩窘態,發為狂笑,禪杖頓地。朗聲說道:「我闖關萬里,遠道前來,只見著公主一面,實是不能心足。聞道公主的武功,已盡得中華與西土的所長,貧僧甚願開開眼界。」

  冰川天女淡淡說道:「是麼?」

  回眸冷笑,拍掌叫道:「來人哪!」

  霎眼之間,走出九個侍女,冰川天女昂首朝天,揮手說道:「給我將這個野和尚攆下山去!」

  紅衣番僧叫道:「呵,原來你是不屑和我動手,那我适才之請,確是太過冒昧了,但我平生從來未曾受人驅逐,不知進退之處,還望公主海量包涵。」

  那個尼泊爾武士惶恐非常,連連勸他們的國師快走,那紅衣番僧把禪杖一頓,兀立如山,動也不動。

  冰川天女不理不睬,更不答話,把手一揮,九名侍女圍了上來,冰川天女兩道眼光有如利劍,直射到紅衣番僧面上,不怒而威,令得那紅衣番僧也不由得倒退兩步,剛氣頓餒,但見那九名侍女作驅逐之狀,又不禁勃然發作,禪杖一舉,喝道:「好,那就讓我先領教你的侍女幾招,然後再領公主的教訓。」

  冰川天女輕移蓮步,走了過來,拉著芝娜的手,笑道:「你瞧得仔細些,他們所用的劍法,都是我教過你的。」

  對芝娜的態度,和藹可親,就如姐姐一般,與适才的威嚴,大不相類。

  紅衣番僧禪杖一揮,立了一個門戶,想是為了保持身份,尚未進招,陡然間那九名侍女長劍一齊出手,奇怪的是,每一柄劍都是寒光閃閃,通體晶瑩,非金非鐵,竟似一段寒冰,九柄劍一齊亮出,寒光冷氣,立刻四面發射,陳天宇不由自己地打了一個寒噤,就像墮在冰穀之中一樣,冷得牙關打戰,看芝娜時,芝娜也給凍得身軀顫抖。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我一時大意了,想不起你們禁受不住。你們且忍受一下。」

  忽地手臂一抬,迅如閃電地向陳天宇頸背一戳。

  陳天宇嚇了一跳,被她手指一點,渾身如觸電,甚是酸麻難受,但瞬息之間,便覺有一股熱氣從丹田直透出來,流行全身,心跳加劇,血流加快,就如在嚴寒之下,經過了急促的跑步一般,外面雖然寒冷,體內卻是發熱,芝娜也被她同樣依法泡制,冷意頓消,雙頰且熱得暈紅。陳天宇以前聽師父談過,說是有上乘內功之人,不但可用點穴之法制人死命,而且可用點穴之法醫人之病,或者是打通病人的經脈,或者是令病人的血液正常,功能極其奧妙,當時聽了,還只不過當作一種奇談,而今身受,始知世界之上,真有這樣一種奇功。

  芝娜問道:「天女姐姐,她們手上的長劍是堅冰削成的嗎?」

  芝娜見過冰川天女用冰劍殺敗雷震子,是以有此一問。陳天宇心中也正存有這個疑問,雙眼盯著冰川天女,冰川天女笑道:「她們還沒有那樣本事,那是我給她們所煉的冰魄寒光劍,是用天山特產的千年寒玉,浸在萬古寒冰之中,經過三年才煉成的寶劍,所以一出手便有一股冷氣,沒有練過內功的人,光是這股冷氣,便難抵受。」

  那紅衣番僧陡然見這九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也不覺吃了一驚,但他內功精純,在冷氣侵襲之下,卻也並不畏懼,那九柄長劍首尾相連,布成一面光網,慢慢收縮,紅衣番僧忍耐不住,禪杖一彈,一招:「力劃鴻溝」,向外推出,只聽得叮叮噹當幾聲連響,前一排的四口劍都刺在杖上,紅衣番僧這一杖有千斤之力,見這四名侍女居然抵受得住,好生驚異,說時遲,那時快,後一排的四口劍一齊刺到,卻又倏的分開,前後左右,四柄劍同時進招,的是怪異之極,敏捷無論。紅衣番僧一個閃身,左掌一震,避開了後面的一劍,又震歪了前面的劍點,但左右兩劍,已堪堪刺到身上,陳天宇大聲叫「好」!冰川天女眉頭一皺,叫道:「侍兒小心了!」

  陡然之間,忽見那四名侍女,一齊飛躍起來,給紅衣番僧大喝一聲,掌杖兼施,排山倒海般地直劈過去。

  原來那紅衣番僧精擅瑜伽之術,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左右兩名侍女的長劍剛剛沾著他的衣裳,忽覺劍尖一滑,他的兩條臂膊突然一個拐彎,暴長幾寸,禪杖呼呼挾風,掌勢摧山裂石,瞬息之間,發出內家真力,立即轉守為攻!

  紅衣番僧卻也料不到冰宮侍女的輕功竟然如此高明,一杖擊空,九名侍女的身形已散四方,恰似蜻蜓掠水,彩蝶穿花,左穿右插,忽合忽分,紅衣番僧一連發出幾記惡招,卻是一個也打不著,不知不覺之間,這九名侍女已布成一個陣勢,將紅衣番僧引到核心。

  那番僧盤膝一坐,又想用适才對付鐵拐仙之法,應付冰宮侍女的圍攻,豈知應付一人自可,同時應付九人卻大是艱難。那九名侍女身形飄忽不定,長劍所指之處,全是人身的要害穴道,番僧的瑜伽還未練到最上乘的境界,要封閉全身的穴道,又要分神應敵,談何容易?但見他端坐一陣,被攻得緊時,不由自己就跳起來,禪杖揮舞一陣,又再趺坐地上,如是者三番四次,忽躍忽坐,狀甚滑稽,陳天宇不覺哈哈大笑。

  那番僧豈是容人恥笑之人,怒火陡起,把心一橫:「管她什麼公主不公主,我先傷了她的兩個侍女再說!」

  一躍而起,形如怪鳥摩雲,禪杖橫空疾掃。九名侍女急急分散,那番僧一聲大喝,著著搶攻,一根禪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似乎已豁出性命,下手絕不留情,這番僧功力極高,遠在冰宮的一群侍女之上,禪杖所到之處,威猛之極,眾侍女不敢硬接,只有躲避,陳天宇暗暗吃驚,心想:「似此下去,難免不給他打傷一兩個人,這卻如何是好?」

  只見冰川天女泰然自若,微微一笑,那九名侍女倏然變陣,四方遊走,忽合忽分,依仗花園中那些怪石作為屏障,陣勢擺開,有如重門迭戶,變化無端,看得人眼花繚亂,九名侍女奔跑起來,就如同數十百人一樣,滿園子綢帶飄飄,羽衣閃動,真像「天女散花」之舞,好看煞人。鐵拐仙本來是閉目靜坐,默運玄功,這時也不自覺地睜開了眼睛,看了一陣,不禁暗暗驚奇,冰宮侍女所布的陣形,竟似諸葛武侯所傳下的八陣圖,只是卻又並不完全一樣,八個侍女各踏著一個方位,暗合休、生、傷、杜、死、景、驚、開八門,任是如何轉動,這八門都在互相呼應。

  但與八陣圖不同之處,卻在多出一人,這一人並不隨著轉動,好像是鎮守中樞的主腦人物,卻又並不出手。那番僧也似覺察出來,連連搶攻,想先擊倒那個侍女,可是陣圖奇妙,他邁步向東,西面就鑽出人來向他襲擊,他邁步向西,東邊南邊,長劍又倏然刺到,怎麼樣也占不著陣圖的心腹之地,到不了那個侍女的身邊。

  這番僧武功也確是高強,雖然不識陣圖,仍是奮戰不已,禪杖呼呼挾風,掃在假山湖石之上,石塊也碎裂成片片,揚起塵土,冰川天女眉頭一皺,只聽得那為首的侍女叫道:「你這廝太過無禮,居然敢毀壞我宮中的美景麼?」

  雙指一彈,忽聽得嗤嗤的暗器破空之聲,驟然襲到,番僧笑道:「暗器豈能奈我何哉?」

  禪杖一揮,周身風雨不透,那暗器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從空中灑下,被那杖風激蕩,倏忽碎裂成粉,散出寒光冷氣,那番僧不由自己地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

  天湖聖峰之上,有的是亙古不化的寒冰,冰川天女從千丈冰窟之中,擷取冰魄精英,練成了一種世上獨一無二的奇門暗器,其名就叫做「冰魄神彈」,世上所有的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乎是準頭,勁力的功夫,或者再加上暗器本身的鋒利,唯有「冰魄神彈」與眾不同,它所倚仗的就是萬載寒冰的那種陰冷之氣,破裂之後,寒氣發出,端的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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