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莫愁兒女 | 上頁 下頁
四四


  馬漸馴,人愈健,倒勒偏韁,重尋歸路,望見了喜王爺的蒙古包,這才約住馬款款向前行。

  驀地由前面一列土房裡奔出來四個蒙古女人,趴倒地下攔住馬頭。

  大爺馬上怔了怔,伸手接去遞上來的一個紙疊方勝,打開來看一行娟秀行書是女人筆跡,寫得很簡單:「鄧蛟蘭繁青的女兒畹君蒙難在此……」

  珠爺暴雷似的一聲虎吼:「四姨姨的畹君姐姐!」

  「颼」的由馬背上掉下地,望那一列土房子跑。

  有個大女孩站在一家門前亂招手,一陣旋風捲進去帶跌了那女孩,珠爺人已經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佇立著王昭君,一身彩緞子皮衣裙,火一般紅的一朵鮮豔牡丹花。

  珠爺叫:「畹君姐姐……」

  牡丹花如臨暴風雨抖顫不已。

  珠爺再叫聲:「畹姐姐……」

  撲向前捧起她一隻手,跪下一條腿。

  畹君淚若雨下,身子顫動,嗚咽著叫:「是……是……珠兄弟……我想一定是你,她們只能說……姓傅……自南疆來……」

  一句話沒講完,門兒外人喊馬嘶趕來了八匹馬。

  喜王爺科頭披著皮袍子打前頭闖進院子,紀珠猛的跳起身,厲聲大叫:「大哥,你把我的姐姐也弄來了?」

  他沉著臉眼睛睜得圓圓彪彪,神氣很可怕。

  喜王大驚,張目直視畹君姑娘,口裡叫:「兄弟,不幹我的事。」

  姑娘趕緊跟一句:「是,珠,不幹王爺的事,他一點兒也不曉得。」

  王爺叫:「姐,不要哭,我們馬上送你入京面聖,我要拆不倒大阿哥,算我不如禽獸!」

  姑娘叫:「謝謝你,王爺。」

  一個箭步,手起捉住了紀珠一條臂膀,拉他往屋裡走,身手非常矯健,看樣子病完全大好了。

  那土房子實在不高明,這會兒屋裡還亮著臘,雖則喜王爺教給畹君姑娘很多陳設,究竟醜還是醜,怎麼打扮也不行。姑娘請喜王紀珠並坐炕沿,她端個小凳子一旁奉陪,自郭婆帶二爺下鄱陽湖遊說講起,一直講到那天晚上南湖遭襲,浮水求救,卻遇盜匪被俘……

  她說當時海盜們用小舟載她潛匿港中,不久時光兩個喇嘛妖僧又解來郭小紅姑娘,天亮一會押上官船,打起江西兵備道番號駛入長江……

  在路上她和小紅各被灌下一杯毒藥,毒發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船過宜昌,匪徒們為她們雇用老媽子照料起居飲食,所以還不算十分受苦……

  停泊宜昌江中時,小紅由窗眼裡望見紀俠獨駕輕舟隨後跟迫。

  晚上,海盜們跟兩個喇嘛忽然爭吵拆夥,第二日船到三鬥坪寄錨,海盜仍持分家引起火拚。

  二十余個海盜鬥不過兩個喇嘛,後來岸上又趕到了一批人馬,驅逐海盜下地,五更天賊船繼續逆流上溯……

  竊聽賊人酒後疑議,有人說後面追舟有一位水上前輩英雄,難與為敵,必須設法躲避才是上策……

  聽了賊人談話,她和小紅切望紀俠來救,可恨望眼欲穿,結果消息杳然,而且從此再也看不到二爺蹤跡……

  到了四川境界,匪徒變計棄舟登陸,她和小紅被分開綁送上道,中道又遇著一班大阿哥走狗押解九名女妓結伴前來……

  聽完了這一長篇話,紀珠氣湧如山,萬分按納不住,急著知道些家裡情形。

  姑娘安慰他說,由賊人們交鬥口中,聽到當天翡翠港潛往三個妖僧四個海盜,本想洗劫思潛別墅,屠殺傅鄧馬陳四家老幼婦女。領班的是個大喇嘛,好像說叫什麼赫達,綽號無敵神僧,他們的船迷陷翡翠港中進退不得,後來忽然望見燈光,才能闖入別墅。可是去了七個人,生還的卻只有兩個喇嘛,雖說被俘獲了小紅,但無敵神僧居然出岔喪命。

  他們認為四家眷內有高人,急圖脫逃不敢留戀行兇,因此思潛別墅幸得保全……

  小紅證實他們所謂高人即是崔小翠姑娘,說她會九宮太乙術數。

  那天夜裡她在翡翠港四周布起八門遁甲,果然匪徒迷舟港中無法施展,不因小紅和綠儀堅持馳援南湖,開放景門漏出燈光,何致引狼入室……

  珠大爺不認識崔小翠,畹姑娘只得再告訴他武夷山紀俠采參鬥熊一番經過,珠爺聽得神往,喜王也歎為聞所未聞。

  他說赫達大喇嘛他看過,不但武藝登峰造極,而且廣具神通,大阿哥倚為左右手,可算驚天動地人物。

  這位崔姑娘能夠取他性命,簡直使人不能相信。

  紀珠問紀俠是不是和小翠姑娘很要好?他懷疑他們一對子逗留武夷山廝混那麼久,小翠還也肯跟紀俠前去江西?……

  畹君忽然感激翠姐姐,她含著一泡眼淚承認他們倆珠聯璧合,央求珠大爺回去鼎力說合他們。

  畹姑娘良心發現,決計成全情敵,可惜她不知道人家翠姑娘已許念碧,更不曉得俠二爺聘定了郭小紅。

  當時她倒是無任纏綿俳惻,一味殷勤諄托,紀珠自然滿口贊成。

  姐弟隨即商量到回家的問題,說路程本來應該走寧夏、趨開封、下漢口轉九江,但畹君不放心小紅妹妹,她主張奔西康向成都沿途探聽消息。

  紀珠其實也不能不管小紅,於是議定立刻動身首途。

  喜王爺忽執異說,無論如何畹姑娘必須稍事休息,說十日後他自願親送香車晉京……畹君力辭,喜王苦勸,彼此堅持不下,彼此就有點真情流露。

  紀珠冷眼旁觀,頓時大悟。

  他想,何不如此這般,拋下畹姐姐交給喜王爺,好讓他飛馬兼程急馳西康搭救小紅,豈不兩全其美……

  想著不覺大笑,笑著說:「大哥、你先請一步,我跟姐姐再談談,隨後約她同去擾你的早餐……」

  一邊說,一邊使眼色。

  喜王會心點首諾諾告退。

  紀珠下炕,站到畹姐姐跟前放低聲說:「姐姐,你想不想復仇?」

  畹君點點頭。

  紀珠道:「大阿哥惡勢力龐大,中國安危舉足輕重,爸爸媽媽已經解卸兵權奉召回朝,我們手邊無一兵一卒,要說兵戎相見,自問實在不是大阿哥的敵手,我們唯有深交喜王,喜王的大名,蒙藏青疆婦孺皆知,唯有交給他才能推翻大阿哥——我們的仇人。」

  他睜大眼睛看定畹君姐姐。

  畹君道:「你認為該怎麼深交他?」

  紀珠笑著道:「我想……和親……」

  姑娘一聽,滿臉通紅,抿抿嘴說:「難道你想……」

  紀珠正色接著道:「論人品、才藝、學術、地位,還不都是第一流?最難得的年齡相當,德行方正,我以為並不辱沒你……何況我們還要借重他雪恥復仇……大阿哥實際外援只靠他一個人,有他才能使兩蒙人歸附,我們這一把他拉攏過來,一著棋勝於十萬甲兵,姐姐,你必須顧全大局,放棄小見才行……」

  姑娘想了想道:「你知道人家要不要我?」

  紀珠眼看看姐姐有點活動,不禁大喜,一疊聲叫:「要,要,一定要,你還看不出他臉上神色,你剛說要走,他可不就急壞了……」

  說著大笑不止。

  姑娘道:「你倒是真開心……」

  「實在大美滿了,不由做兄弟的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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