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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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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夜入深宮,犯座驚駕,知罪麼?」 「知罪。」 「我要重辦你。」 「只要您肯成全小雕父子,我願意殺頭。」 吹花她神色不變的看定座上生氣的皇帝。 皇帝道:「給你保證啦!」 說著,打抽屜裡拿出批准她的奏摺擲還她。 吹花接過來,看過就遞給燕黛。她笑道:「謝謝,陛下,吹花沒話說,但是她不能入獄坐牢,請賜她痛快一刀。」 「我也不想殺你,本來是故人麼,何必……」 跟著厲聲叫:「來,拿我的毒酒來。」 皇上家做事真有那麼快,立刻就有一位太監進來,手中高捧個很好看的漆盤兒,盤裡放一把長頸銀酒壺,一隻白玉酒鬥,膝行獻上案前。 雍正帝親自拿酒壺斟滿一鬥酒,指著說:「今日之事,法不可廢,飲此一杯酒,送君入夜台。你喝。」 吹花回頭看燕黛,燕黛低眉閉目不理。 吹花憤憤她伸手按住酒鬥,高聲說:「吹花大不敬死無所恨,李夫人燕黛請予寬待。」 「李夫人捍衛宮闈保駕有功,先皇帝賜有鐵卷丹書可免十死,你放心。」 「您真狠!」 雍正冷笑道:「皇帝講立法不講私情,講私情那堪做皇帝?一個身無尺寸之功的故人,就可以隨便帶劍犯座劫持干求,那還得了。」 吹花恨極不及置辯,猛然捧起酒壺,引頸一飲而盡,扔下酒壺翻身便走。 雍正帝叫:「不忙,等藥性發作自然有人服侍你。回來!」 吹花回頭說:「你還要怎麼樣?」 雍正帝喝道:「要你坐下。」 吹花只得就窗下那一張鋪黃緞子短榻上坐下。 吹花忍死須臾坐下去不做聲,雍正帝那邊座上和燕黛交換一下眼光,彼此臉上浮起一陣輕笑,笑得讓吹花看出蹊蹺。 她想:「人都說官家賜盡毒酒,沾唇即司畢命,我怎麼呢?」 這一下她恍然明白了,心裡說:毒酒一小杯盡夠了,還要用酒壺來斟,我怎麼這麼笨?咦…… 她笑起來叫:「陛下,您騙我麼?」 雍正帝忍不住拊掌大笑,笑著說:「我想那一霎那你會拔劍行刺。」 「我想也沒想呢。」 「這一下我算知道了,你還不十分狂妄無知,小地方不敬我也都原諒你了,你就是會淘氣胡鬧!」 「做皇帝的對臣下命婦惡作劇,我還沒聽見過,您很特別。」 「你恐怕夠不上說命婦,所作所為還不是像個小孩子,嚇嚇你一下還不應該麼!來!再喝一鬥,我有話告訴你。」 吹花趕緊過去倒酒,本來好喝麼,何況這當兒歡喜欣悅,心花怒放,再喝幹一滿鬥酒,她服服貼貼的跪下去磕一個頭,便拉了燕姊姊一同回去短榻上坐下。 雍正帝忽然歎口氣說:「皇帝未必能太上忘情,故舊之誼永遠靠得住,夫人,小雕准予歸休,紀珠紀俠暫免入朝,你該知足了?寡人待故人情至誼盡,故人將何以報寡人?」 「陛下有命,吹花願赴湯蹈火以報。」 「你曉得天下仇我的人還很多麼?」 「我弄不清楚。」 「江南有所謂八大俠,你不認識?」 「裡巷椎埋之徒,何足掛齒?」 「西蜀峨嵋劍客。」 「吹花視之若土雞瓦狗。」 「青花老尼世稱劍俠。」 「願為陛下當之。」 「江南八俠不足為敵,峨嵋派門下無足論,我所慮在青花老尼。老尼有一個師兄號紅僧,蟄居東北興安嶺,俗名黑努兒,自稱羅刹人,其實是中國苗族,此人善能飛劍取人首級呢!」 「飛劍?神話中有這個名辭罷了!」 「胡說,崔小翠斬赫達用什麼樣武器呀?」 「小翠有個什麼寶貝根本不給我看,那時鬥殺赫達我也沒在場、紀俠紀寶小綠三個小孩子搗什麼鬼,我至今還不明白,總而言之,他們是故意造作神話。 小翠那寶貝可能是一種很厲害的暗器,因為她體弱不堪練武,我師父法明大和尚又十分愛惜她,特別為她製造巧妙的東西防身。 天下假使真的有飛劍也還不過是愚人的幻術,幻術或許也可以殺人,但決不可怕,喇嘛會興妖作怪的還不是很多?胡吹花就沒把那些妖怪放在眼裡。 比方說剛才這屋面不是有個番僧麼,看那樣子還能不會幻術,然而吹花只給他兩個指頭,他就乖乖地睡下了。」說著大笑。 雍正帝吃了一驚,急忙問:「你們把他弄死了?」 燕黛站起來回說:「沒有,傅夫人給他點了腦後睡穴。」 雍正帝道:「這個和尚很了不起,人也不錯,吹花去解救,別等他清醒,你趕快回來,免得以後結仇種怨。」 吹花笑道:「怨免不了,以後我慢慢再向他解釋。我家裡還捆著有兩位血滴子先生,燕姊姊率替我去辦一辦吧,你這一身衣服還得還人家,糟!改小了,怎麼辦? 那麼你問張維隨便要一件大褂給他穿好了,留他們吃一餐飯,要好好招待人家一下。也還有義勇老侯爺,我想他老人家決沒走,一定還賴在宮門外等消息。 這樣好了,你先去解救屋上番僧,回頭找老侯爺送他回去,然後再出城。我這兒還有幾句話要告訴萬歲爺,你先請吧。」 燕黛聽完吩咐,她便給皇上請個安,告辭而去。 雍正帝目送她離開禦書房,點點頭笑道:「她大概也只有肯聽你的話,年紀比你大卻像是你的小妹妹。」 吹花歎口氣說:「她什麼都比我好,說武藝也不在我之下,前次在峨嵋山跟青花老尼狠鬥五十回合,老尼就贏不了她。」 雍正帝笑道:「她的拳棒劍術不如你,機警持重比你高明,說她跟青花老尼能鬥個平手,我還不敢相信。」 「陛下好像特別瞧得起青花,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講過了,她是我的仇敵。」 「陛下沒有理由會跟她結仇麼?」 「她仇我,不算我仇她,江南八俠也是這一個情形,他們自命亡國遺臣,認定天下是姓朱的一人天下,痛恨本朝入闕定鼎,造謠作亂惑眾謀叛。 我固然要辦他們,他們自然要找我尋仇,這還有什麼理由可講呢?青花老尼久居蜀中,她的門下弟子全是不逞之徒,我早教地方官注意,卻是不敢操之過急。」 吹花忽然笑起來說:「『不敢』,陛下太客氣了!」 「老尼在蜀,迷信她妖術的人很不少。」 「我說好教陛下明白,老尼所以能得人心,因為她以醫救世。說救世其實是騙人,救的是四川人,害的是雲貴陝甘人。 這怎麼講呢?講來是很可憐,原來她善能以人醫人,這個人斷了腿,她可以找那個好人沒有毛病的腿給換上。 沒有耳朵的可以補,沒有鼻子的也可以補,殘殺多人之命救一人之病。取女人之胎,烹嬰兒之骸,藉以製藥煉丹。她的徒弟流浪四方,到處殺人取材,帶回去峨嵋山給她市惠釣名呢! 我的師父法明大和尚多方勸戒她不可作孽,阿爾泰山海容老人和小雕的父親神力老侯爺,也曾屢次警告她別任意殺害生靈。 她不但不能聽反而老羞成怒,準備尋仇,邪正不可並存,陛下以為底下將有什麼樣事發生呢?」 「你是說底下將有一場蠻觸之戰?」 「為什麼說蠻觸呢,說鶴蚌相爭不更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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