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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她睜大眼睛看定翠姊姊臉上,淚痕兒也還沒有幹,嘴角唇邊淺淺浮映著幾分天真的微笑來!

  小翠笑道:「做了我的小姑早晚還是要嫁人,怎麼能夠老跟我在一塊呢!」

  花姑抿抿嘴道:「我不嫁人,你好意思趕我走……」

  小翠笑道:「傻妹妹,你請放心,崔小翠絕不是醋娘子,你不來找我也罷,來了就不由你三心兩意,一切不要你管,我自會安排的。

  你在峨嵋山看中了碧哥哥,你師父答應為你作合,這事誰都知道,現在忽然變卦,顯見得因為我崔小翠沒有容人之量,妹妹,你是真心痛愛我呢,還是故意來糟蹋我呢,你說,妹妹……」

  說到這兒,她把她攬得更緊點接著說:「我剛才不講過你是我的救星麼,這話我要不講清楚你也總不能原諒我……」

  說著,她把嘴巴湊在妹妹耳朵邊:「碧哥哥一脈單傳,嗣續的問題關係太大,這問題我得負責,可是我不能生育。

  這是我命宮裡可怕的缺陷,非醫藥所能挽回。你的相貌多男子,你能為我填補缺陷,拯救我免做馬家的罪人,這是一。

  再說,我受法明大和尚天高地厚之恩,捨身必報,幾年後大和尚劫運當頭,天意許我報恩,到頭來我萬一能夠成功,我必須皈依向道,假使不幸,我就要兵解往生。

  碧哥哥是個多情的人,他必然痛毀自戕,我又不免要做馬家罪婦……妹妹,天大的責任只有你能替我承擔。

  有了你馬氏不至斷宗絕嗣,有了你碧哥哥才有人偕老白頭,所以你是我的救星。妹妹,你愛我,痛我,是不是也願意救我呢?妹妹。」

  妹妹怔住了,她慢慢的合上了眼簾,滾落下千百顆淚珠。

  小翠接著說:「妹妹,馬氏清白傳家,一門良善,碧哥哥你相信得過,不用我多說,堂上翁姑第一等忠厚人,對我就像親生女兒一般愛惜。

  上面祖婆婆她老人家可謂巾幗丈夫,才學淵深,智慧如海,她一生講究一個恕字,你想這是什麼樣胸襟……」

  花姑叫:「姊姊,一路上師父把我帶在身邊,差不多什麼話都告訴我了,我就沒聽說你的事。

  法明大和尚一代高僧,金剛不壞,他還有什麼劫運當頭?就說青花老尼與他不睦,可是她決不是大和尚的敵手,為什麼你會講得那麼嚴重,姊姊,我不能相信的。」

  小翠笑道:「這回事我也不能曉得太清楚,無法使你明白,現在還是不要談。」

  花姑道:「不,你不過是不太清楚,總不是全不曉得,我要聽聽。」

  小翠道:「反正十年後的事,你別著急。」

  花姑道:「怎麼能不著急呢?你,前一句退隱修道,後一句兵解往生,還說我是你的救星呢!我要不來你就不會做這迷夢,什麼叫救星?簡直剋星麼。你不說,我決不留在這地方。」

  說著她一滾掙脫了身,模樣兒還裝得頂淘氣。

  小翠道:「正經話你不理,不要緊的偏認真,過來啦,讓我講給你聽。」

  花姑這就又撲過去抱住了姊姊,咬著牙齒叫:「說……」

  小翠只好把當時送紀寶上阿爾泰山學道,停留寶雞得周大太太寶玉,二太太胡抱玉,三太太白玉羽,三位前輩所講的話全告訴了她。

  她一聽倒樂了,跳起來叫:「對付一個青花老尼那還不容易?她就贏不了師父和大師伯麼,還有李公子燕月大哥哥紀珠也都是她的勁敵,你要出馬更是沒有問題。

  二哥哥說,你裙帶上系著一件寶貝,一拍飛出去化作一條白練,管保青花老尼變個血花老尼麼,你肯拿那寶貝借給我,我馬上替你去收拾了她,免得你老把這些事放在心裡,怎麼樣?」

  她兩隻手叉腰上,睜大眼睛等著姊姊答覆。

  小翠望她半晌,搖搖頭說:「你跟她一點師徒之情都沒有麼?怎麼好講收拾她呢?」

  兩句話說得花姑娘滿臉飛紅,她立刻垂下了脖子,搭訕著說:「你是不知道她有多麼壞……」

  小翠道:「可是你拜過她為師!」

  姑娘不響了。

  小翠笑道:「所以這回事你不應該問,更不應該管。我講過了,十年後的事無須著急,到時候也許天心人事推移,敵我各保平安無恙……

  現在我們談談雲水兩位姊姊的事好不好?你師父的意思,要把她們倆說給楊家弟兄,楊懷之、成之兩位新科翰林,他們的父親是你師父的盟兄,他們的嫡親姑母又是神力威侯的二夫人,這位夫人你剛才見過……」

  話說到這兒,忽然小綠來了。

  小綠挑開門簾兒,閃進來笑說:「花妹妹,這位夫人你應該稱她一聲師母才對。」

  花姑趕緊向前請安。小綠伸手把住她。

  小翠笑問:「二妹從那兒來?」

  小綠笑道:「剛朝巾幗丈夫,聽到好清息趕來報告。」

  小翠搶起身問:「她老人家答允了?」

  小綠道:「那還能不答應?姨姨爭個臉紅脖子粗。」

  花姑急忙打岔:「姊姊,我怎麼也有師母?」

  小綠笑道:「你這位師母當年嫁給我們傅家姨丈時,她所發表的高論,跟你一樣聲口,你不是說為翠姊姊來歸麼,她也就是為姨姨而嫁。」

  花姑笑道:「怪不得師父老叫她婆子麼!」

  小綠笑道:「你好意思笑她。」

  花姑娘搖頭笑道:「我要跟翠姊姊站個並排兒,你說誰像男孩子?我比她粗野,比她雄壯,我又不纏足,碧哥哥他也像女人。」

  說得正順溜,瞥見翠姊姊微笑著使眼色,她臉又紅了,紅得抬不起頭。

  小綠笑道:「跟翠姊姊長守一塊兒,你天真爛漫的神情可能動輒得咎。過去我也住在這兒,不知道受她多少閒氣呢!

  禮貌差點不行,走路快了不行,大笑大說不行,大吃大喝不行,睡早了不行,起得晚不行,讀書必須正襟危坐,學劍必須心念合一。

  針線剪裁非要勤習,調和鼎鼐非要全懂,真了不得,整天价噪得你頭昏腦漲,你就是下死勁學好,也還是一無是處。」

  小翠笑:「得啦,少奶奶,你算受委曲啦。」

  小綠忽然又歎口氣說:「寶妹妹,講實話,我小綠今天還有幾分成就,無論讀書,學劍,乃至一個女孩子必須具備的技能,可以說皆出翠姊姊所賜,你有福氣咧,老跟著她學,管保你一生享受不盡。」

  小翠笑道:「二妹,算了,罵我也是你,捧我也是你,別再胡扯啦,請問,她是不是十分相像你?言笑動作身材模樣……」

  小綠道:「就是麼,姨姨告訴我,她在大峨山望見她殺入重圍救出碧哥哥,她老人家那樣好眼力也會誤認為是我麼,我倒希望寶妹妹不像我也好,像我野丫頭,丟人!」

  小翠笑道:「喲,少奶奶,太客氣了,誰還不知道蛾眉魁首,巾幗英雄呀?這兒許多姊妹們那一個還趕得上你。」

  小綠也笑道:「我要真像夫子講的這麼好,那也還是夫子春風化育之功哦!」

  小翠笑道:「我不跟你鬥口。」

  小綠搶著說:「不跟我鬥口,那是說要跟我鬥胸中所學,饒恕我啦,我這井底蝦蟆怎麼鬥得過你呀!」

  小翠笑道:「你這一張嘴誰也都沒有辭法。」說著她牽起門簾要走。

  「上那兒去?」

  「去打聽看雲姑水姑的事講得怎麼樣了?」

  「那你還是不要去打聽,現在正搶呢,幫那一方說話都不好。」

  聽說雲姑水姑有人搶,花姑且驚且喜,忍不住又趕過去拉了小綠一把說:「綠姊姊,誰搶她們呀?」

  小綠笑道:「你剛來一天,告訴你,你也弄不清楚。」

  花姑道:「凡是跟師父有關係的人,我都聽她老人家講過了。」

  小綠說:「你全記得?」

  花姑道:「那還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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