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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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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阿帶把紀珠、紀俠、燕月帶上酒樓,這兒大家圍著吹花、燕黛來到客棧,綠儀陪同府太太棧門外迎接執禮甚恭。 可是吹花一聽說化鵬和馬麟蔡八還在府牢,知府大人一定要等向撫台請示批回下來才肯釋放! 她猛一下子便蹦起來叫:「大哥,沒有那麼多婆婆媽媽的,請府太太回去跟他們家大人講一聲,我們馬上要人,用轎子把他們抬來,一個時辰以後,我們預備劫牢反獄……」 振綱急忙勸道:「大妹,你聽我說,人家吃的皇上爵祿,辦的是公事,我們再等一兩天不要緊……」 吹花叫:「胡說,什麼叫皇上家爵祿?皇上由老家帶了多少錢來喂豢這一班糊塗官呀! 害民賊,逗我光了火,我就宰了知府再找允禎講話!」 霍她掣下背上偷自青花老尼的那枝寶劍,一劍砍翻了面前一張硬木頭長案。 府太太嚇得拜倒她下,振綱深知大妹子脾氣,他也低垂了頭。綠儀不敢作聲。念碧緊閉著一張嘴。 燕黛真怕鬧出岔子,一邊去攙扶府太太,一邊回頭問振綱:「大姊夫,你們到幾天了?」 振綱拍手說:「連今天算三天麼。」 燕黛笑笑道:「碧哥兒送府太太回去,順便見見府尊,告訴他,我們立即要人,不能管什麼撫台回批,他要是不放心,請他跟我們一道上成都……」 振綱道:「我去……我去……」 吹花大怒道:「不要你去,教小孩子走一趟已經留給狗官很大面子了,你……」 燕黛向綠儀使眼色。 綠儀也覺得太難為人家府太太,這便去請吹花到屋裡更衣休息,府太太慌不迭坐上轎子逃走了。 不久工夫,念碧倒是把化鵬馬麟蔡八接來了。 振綱笑道:「究竟千手准提威風,這位知府根本是個書呆子,我跟他怎麼講也講不通呢!」 吹花道:「這幾年你沾染上一身官場氣味,學得一手假斯文,辦起事來酸溜溜的,軟綿綿的,我看著就不順眼。」 振綱笑道:「有什麼辦法呢?人家總是一位四品黃堂呀!」 吹花叫:「四品,一品又怎麼樣?做官的要不講理,我們還能當他做官?行竊章鹽道珠寶的是青花老尼徒弟,賊由老尼親手交出,什麼理由把我們保鏢的關到現在呢?請教。」 綠儀笑道:「據我觀察這事與知府還沒有多大關係,可惡在撫台田申一力把持,他不教結案,知府自然不敢開釋犯人。」 「怎麼說硬把保鏢的當做犯人?怎麼講不教結案?」 「小峨山虛靈洞府下院死了多少人?這是人命官司呀!」 「那麼為什麼不拿青花老尼下獄?」 綠儀笑道:「問題就在這裡了!明著說田撫台可不是為著討好青花……所以……」 吹花道:「我找知府問明白再跟田申算帳!」 吹花剛要走,念碧笑笑攔住她說:「姑媽,您就不忙啦,我回來時,聽說府尊已經微服簡從成都見撫台去。」 吹花叫:「好呀!他倒溜了。」 燕黛笑道:「當然啦,誰還能不躲千手准提呢!」 綠儀笑道:「我說,知府大人的確不能說太壞,您不瞧鵬哥跟黃蔡兩位鏢頭在監牢中就沒受苦,也還不是單獨優待他們三個人?據我調查,他倒是很廉潔,尤其是待犯人有恩。」 燕黛笑道:「能這樣也就算好官了。」 振綱道:「大妹,這位府尊農人家子弟出身,兢兢業業好不容易巴結到四品黃堂。我勸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一次事我打聽得很清楚,他是一直受著上峰支使,半點作不得主張。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撐不起腰,沒有多少骨頭罷了,不過官箴……」 吹花擺手說:「得啦,我不找他就是啦!」 燕黛道:「我們也該走了,留在這兒沒事,還得當心青花老尼暗箭。」 吹花叫:「不,我非留下三天等她來報復,你害怕你先走,成都方面乾脆你也不要去,率性兒替我領大家動身回去江西,我辦完事還要進京走一趟。」 燕黛振綱一聽,剛要講話,綠儀急忙搶著叫:「姑媽!」 她嫁後跟著存之改口叫「姑媽。」 吹花笑問:「孔明先生有何高見?」 綠儀笑道:「龍哥哥鯤哥哥身上病像都很厲害,他們決不能逗留,您是不是要為他們醫治?」 吹花笑道:「諸葛村夫三寸不爛之舌真行,化龍化鯤因病不能逗留,我是應該替他們醫病,他們必須走,我必須跟著他們走,底下事大可留給你諸葛亮辦。 知府並不太壞,田撫台大概也是好官,你諸葛先生總是寬大為懷,想把我攆走了含糊了帳,是不是呀? 告訴你,龍鯤的病並沒有關係,不必勞動我胡吹花,我胡吹花也就是恩怨不能馬虎,知府、撫台決不輕恕。」 振綱道:「大妹,算了,要走大家同走,要留大家同留。我們當然走水道,雇船恐怕不大容易,我教化鵬陪馬蔡兩位鏢頭先去準備,我們大夥兒由成都啟程動身,怎麼樣?」 吹花道:「反正我要逗留一二天,你們不怕青花前來尋仇只管等。帶哥哥在酒樓上你總該去應酬一下,那些府衙門老夫子留在棧門口幹什麼?打發他們滾啦!」 說著她卻把諸葛先生約去後樓談心。 這客棧是知府衙門包租,自然沒有其他客人,樓還不錯。 她們兩個人開上門圍爐品茗,吹花把花姑鍾情念碧前後經過詳細情形講了一遍。 綠儀認為翠姊姊方面決無問題,問題還在馬太太身上,說他老人家不一定肯讓孫兒娶小呢! 吹花說她的徒弟還不能給人做小老婆,這事回去大約還要多費一番唇舌。她們談到雲姑和水姑,卻也都有一番安排。 誰也拗不過吹花的牛勁,一行人逗留嘉興府三日夜,白天沒有事,晚上連吹花本人也要做一番戒備,弄得大家筋疲力盡,寢食不安,究竟見青花老尼並沒來尋仇。 倒是知府衙門為著招待兩位一品夫人,天天忙得雞飛狗跳,燕黛不住口的埋怨吹花。吹花也覺得太過難為情,第四天一清早大家起個五更天走了。 鄧家三兄弟,馬蔡兩鏢頭,紀俠和燕月,他們這幾位跟著郭阿帶一逕回去江西。 趙振綱燕黛綠儀紀珠念碧雲姑水姑花姑,他們隨著吹花同上成都,不知道費了燕黛綠儀多少口舌,吹花才批准改派紀珠去找撫台田申算帳。 珠大爺一生胸襟闊大,田撫台也總是預備好一篇好話應付,結果他應許了三件事。 第一抄封大峨山虛靈洞府並中峨小峨兩處下院。 第二通緝青花老尼。 第三以他私人的名義給鎮遠鏢行送匾。 大爺增加一款,罰章鹽道兩萬兩紋銀交峨嵋縣辦理慈善事業,田申也就答應了。 珠爺辦完交涉回來客店報告,田撫台追在後面趕到回拜,堅請會晤吹花,吹花雖然予以擋駕,到底氣是平了。 隔天贈匾送達客店,難免又是一場大熱鬧,她卻帶著雲姑三姊妹悄悄溜之大吉。 因為聽了綠儀一篇勸告,她打消了進京的念頭,一直放棹長江,趕回翡翠港思潛別墅,先找小翠商量花姑的事。 小翠歡喜得喜不住口念佛,當日她便把寶妹妹接去梧桐館居住。 誰見著崔小翠誰都得敬服,何況花姑對這位姊姊慕名已久,她看她美得使人疑天上神仙,神情像出岫白雲,風度似一江秋水,談吐是那麼樣慈祥,顰笑是那麼樣和藹,她好像見到慈母,驀然感動得雙淚交流,恰好屋裡沒有旁人她撲到翠姊姊懷裡嚶嚶啜泣。 小翠曉得她悲傷身世,每一個飄零人找到歸宿時都有這一番表情,她讓她盡情發洩,然後慢慢她勸住她,給她一連串的溫存撫慰。 花姑先還是怔怔地聽,怔怔地看,終於她又掛下兩行眼淚嗚咽著說:「姊姊,我來江西,就為著想念你,你的名譽使我魂夢著迷。 不相信你以後可問碧哥哥,我倒不一定有什麼奢望,但求你肯收留我作個丫頭,我願意一輩子服侍你身邊。」 說著她又要跪下去磕頭。 小翠急忙把定她,緩聲兒說:「妹妹,你做了千手准提徒弟,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你要矜持你的身份,切不可妄自菲薄。 我跟你有一段很深的緣法,以後我有很多事仗你幫忙,真講起來你該是我的救星,這話眼前言之過早,我們再談。你的事由我來包辦,管保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笑著攬住她。 花姑順勢兒縮在翠姊姊懷中,她馴服得像一只好睡的貓,怯寒的松鼠,垂著眼睫毛悄悄說:「不,姊姊,我在峨嵋山初晤碧哥哥時想,現在見到你不想了……」 小翠向妹妹肩上輕輕拍一掌說:「你真真是個小孩子,這是什麼事,怎麼可以一會兒想,一會兒又不想呢!」 花姑點個指頭兒緊按在心口上說:「一個人千百世修身,修得娶個好太太模樣兒好,性情兒好,才調兒好,什麼都好,他還能另娶嗎?……不可能嗎…… 一個女孩子身世飄零,飽經憂思,天可憐她,讓她找到一位親骨肉似的好姊姊,她還該得隴望蜀嗎?……不應該麼…… 姊姊。我雖然幹肯萬肯為婢為妾,我雖然發願立誓百依百順,但是恩愛夫妻只許一雙一對,這個我還明白,我不能對不起碧哥哥,更不能對不起你姊姊……這樣好不好,姊姊……」 她打個滾,伸出兩隻手勾在姊姊脖子上說:「碧哥哥不是沒有弟兄也沒有姊妹麼?教他認我做妹妹啦,只要允許我老跟著你姊姊,成也就滿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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