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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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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著酒杯等個大半天,立孝才又感慨萬千的說:「其實,我師父雖然了不起,但還未必是傅夫人吹花或者無玷玉龍郭阿帶的敵手。 我的一班師門手足除了師姐白玉羽以外,恐怕還都不如你們一群兄弟姐妹。有一天僧尼兩方迫走極端,想得到的勝負誰屬。 白師姐告訴我十年後有一場大劫,到時要借重你的夫人出面挽回劫運,說是尊夫人福份大,她有力量消除戾氣。 她有福你自然也總是有福,所以我想把話告訴你,你有沒有獨赴龍潭虎穴的膽氣?有沒有不作多殘生命的居心?你說。」 念碧道:「膽氣我自己相信得過,殺生可以避免自要儘量避免。」 立孝道:「前兩個月,你們鎮遠鏢行是不是保過一枝鏢上四川成都?」 念碧趕緊問:「是的,出了什麼事?」 「這枝鏢毀了,毀在蛾嵋縣西南蛾嵋山西麓。」 「去了五位鏢頭,人呢?」 「人被擒,尚無性命危險,劫鏢縛人意在挑戰,你們行裡那些無用鏢頭去多少還是不行,假使燕月在此就好,眼前只有你一個人。」 「沒關係,我是非去不可,而且立刻就得動身,五個鏢頭中有鄧家三弟兄與我不啻同胞手足,請問是不是青花老師太?」 立孝點點頭說:「她在大峨,住的地方叫虛靈洞府。」 「是她老人家或且無妨,我拿話說服她,鎮遠鏢行根本與法明祖師爺毫無關係,行中同人向來也沒得罪過峨嵋派英雄。」 「見到我師父只可軟求。」 「我決不敢放肆。」 立孝道:「希望你成功,這事不要對趙振綱說,他急了自然找千手准提,那難免要糟。」念碧站起來說:「藍爺,請放心,我一定對得起你,再見啦。」 他拱拱手告辭走了。 四川峨嵋縣西南峨嵋山,佛家叫光明山,道家叫靈陵太妙天,那是天下有名靈境,也是神話最多的山。山分大峨、中娥、小峨。 青花老尼的虛靈洞府道場在大峨、中峨、小峨卻都設有下院。 青花老尼不釋不道,亦佛亦仙,善能鬼畫符,頗具神通力。 總而言之是個極神秘離奇怪誕的老太婆,武藝總算登峰造極,心腸可是十分剛愎偏激,所作所為也都是邪道異端,今年多大年紀沒有人能講得清楚。 但姜桂之性愈老愈辣,晚來簡直目中無人。 她跟法明大和尚,乃至海容老人兩位前輩不睦,除了猜忌毒計以外,恐怕再沒有其它理由可說。人家討厭她不可理喻,乾脆不去理她,越不理她越生氣,橫定心認為人家藐視她,因此最近索性不斷的挑釁。 海容到現在也還沒有開山傳道,青花硬派傅紀珠和蒙古喜王爺以及最近上山的紀寶全是他的門人。 法明實在也只有郭阿帶胡吹花兩個弟子,卻偏說郭阿帶的夫人葉新綠跟崔小翠也是和尚高足。 就算她講的是事實,然而人家門人委實都很成器。 她的門人多於牛溲馬勃,老的八十高齡,少的不過十來歲。 其間不肖之徒比比皆是。 過去有一班人常常奉派上阿爾泰山采藥,采藥是好事,海容當然不見怪,卻只是他們挾藝而來。 采藥還兼打獵屢次無故殘害微弱生命,老人難免不痛快,勸導無效,不得已請紀珠的祖父玉翎雕出面強行制止。 那些人回去自有一篇話挑撥,青花於是對傅家人直接又結下了仇。 虛靈洞府在大峨絕頂高峰,中峨下院又叫青蓮觀,住的是二三十個帶發修行的老少道姑們。 小峨下院最大收容的全是牛鬼蛇神,其中有一對頂壞的人,一個姓伍單名叫鶴,綽號淩霄羽客。 一個複姓第五叫岫,綽號喚白雲居士。 年紀都在三十以內,拳劍倒也相當了得,人長得好,談吐不俗,打扮更漂亮,誰也看不出他們一肚子鬼胎。青花的門下多半是道士,唯有他們倆儒服儒冠,所以出入茶寮酒肆,甚至妓院賭場百無禁忌。骨子裡他們幹的就是包打聽工作。 這天他們正在南都大街上溜躂,巧不巧遇見鄧家弟兄三傑,聯臂上酒褸買醉。大爺化龍剛在東家那兒交了鏢,雖然只是一箱珠寶,價錢大得無法估計。東家姓章,—位退休林下的鹽道,家道富有,架子十足,收了鏢倒是非常歡喜,吩咐置酒為大爺接風。大爺卻聞不慣他滿身銅臭,橫豎鏢已送達,放下了二肩重擔,巴不得找個好地方痛快自由一下。 當即告辭出來,約了二爺化鯤,三爺化鵬上酒樓來了。 鄧氏三傑都帶著兵器,保鏢的帶兵器無足見怪,天下鏢行決不止京都鎮遠一家,壞在大爺化龍偏偏帶著一枝鏢旗,白緞子三角型裡面用黑線繡個准提佛像。 這是若干年前,胡吹花在鎮遠掛名總鏢頭時用的鏢徽。 因為千手准提在鎮遠鏢行功績輝煌,保遠鏢的大小鏢頭希望借重她老人家的名氣息事寧人,所以這鏢旗一直延用至今。 大爺手中旗原是卷起來的。 上了酒樓便給放在旁邊一張空桌子上,弟兄三人坐下去喝不了幾杯酒,樓下淩霄羽客,白雲居士便跟蹤來了。—他們倆個的坐位離三傑不遠,淩霄羽客點過菜,端杯茶站起來,然後繞樓去看壁上掛的字畫。 走到空桌子面前,仰著臉欣賞那一大幅大寫意達摩只屐過江。 自然而然的把手中杯放下,恰好放在鏢旗旗杆上,杯底兒立不穩潑了半杯茶,不用說弄濕了鏢旗。 淩霄羽客驀然驚覺、嘴裡叫:「喲,那一位的,真對不起。」 兩隻手趕緊把旗抖開,接著說:「這是什麼旗呀?廟裡頭用的吧?啊,不是的,鎮遠鏢行……」 扭翻身向三傑桌面作個長揖,再陪個笑臉兒說:「對不起,鏢客,我是不留心,別見怪?」 三傑同時起立,同時抱拳拱手,同時說:「沒關係。」 大爺接過旗順手給插在窗檻上。 淩霄羽客又是一揖到地,非常禮貌的問:「沒領教三位貴姓?由京都出來,老遠的路嘛!」 三爺化鵬笑道:「我們姓鄧,大哥化龍,二哥化鯤,兄弟老三叫化鵬。」 淩霄羽客又拱手笑:「三位賢康仲,久仰,久仰,賤姓趙小字承福。那位馬大哥,馬如玉,我們倆同窗……」 他口中報著假姓名,手指那邊白雲居士,居士立刻踉蹌而至,一陣鞠躬如也,忙個手忙腳亂。 湊巧羽客點的菜送來。 羽客叫:「夥計,這邊,這邊!」 居士叫:「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 羽客笑:「兄弟習文,公等學武,且喜烏髮朱顏各少年,難得啊?」 他彎著腰端菜獻菜。 居士卻去搶了酒壺斟酒敬酒。 大爺微皺著眉頭說:「兩位,四海之內皆兄弟,有緣何妨共謀一醉,最好不要太過客氣。」 二爺笑道:「我們粗人,懶散習慣,頂怕拘束。」 三爺道:「喝酒但求快意,兩位假使不棄嫌,請坐啦。」 羽客叫:「痛快,痛快!」 居士叫:「恭敬不如從命。」 他們坐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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