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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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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那樣一個聰明人,他有什麼看不懂聽不懂?不是生氣,簡直傷心,強制著一泡眼淚往肚子裡咽,敷衍兩句話立刻告辭。 究竟還是小孩子,受不了委屈,趴在馬背上他直想哭。 馬也是怪,怎麼搞的卻又把他馱到鐵獅子胡同。 來到次門口他才驚覺,趕緊跳下地,牽馬繞著圍牆摸到馬棚角門上去敲門,對關門的溜馬小廝說酒喝醉了,要到大環樓躺一會,吩咐不許聲張。 三爺對廄下人向來和氣,誰也都受過他一些好處,同時那小廝也還是三爺的老搭擋,過去三爺行蹤詭秘他是全知道。 當時他笑笑點點頭,便替三爺溜馬去了。 三爺拿著包袱寶劍,悄悄地掩入花園,不上大環樓卻去荷花池畔草地上坐。 天氣真好,沒有月亮只有星光,微微風送來一陣荷花香,但是他一點都沒有感覺。 他似乎很灰心,兩手支地,仰首望天,不時的一兩聲長歎,鬥轉星橫,夜涼似水,他那身上一件綠羅衫,差不多都給露水侵濕了。 驀地背後有人輕輕叫聲寶三爺。 三爺猛回頭,原來靠近身邊就站著一條頎長漢子。 三爺叫:「是誰?……」 人跟著就要跳起來,可是兩邊肩膀已讓那漢子給按住,低笑道:「你不是找我嗎,現在我可來了?我們就在這談談。」 說著他坐下緊緊地握住三爺一隻手。 三爺叫:「藍大爺……」 漢子趕緊說:「不敢當,三爺,我看你半天了,你好像有點不痛快,你是不放心我?以為我還會幹出什麼不好的事?其實我對八阿哥並沒有交情,我來京都也還不過半年。 那天在西山蒙令堂大人寬恕我,以後我就改了名姓叫傅恩,聽了我的改名,你就知道我是怎麼樣感激……」 紀寶急忙搖動被握在人家掌中那只手說:「藍大爺,你別說什麼感激的話,我對你也並沒有疑心,剛才是有一樁小事使我不痛快,可是未便奉告。」 傅恩道:「我最近在天橋一帶流浪,逛到沒辦法過活,就去幫傭做工,不管什麼工我都幹,倒是沒有人認識我,今天……」 「今天可有人認識你……」 「我沒留心你……」 「除了我還有一個人。」 「你是說佯作墮扇那個人,那個人你看怎麼樣?」 「那個人是賊,今天要不是李夫人燕黛跟隨皇上保駕,他可能攔途行刺,你說怎麼樣我看錯了嗎?」 傅恩道:「三爺,了不得真了不得,怎麼你還能夠辨識他呢?」 紀寶撒謊笑道:「他那一條腿一個眼睛,唇邊八字髭須全是假的,那也還能瞞得過我?我找你一整天就是為他,我不解你為什麼回避他。」 傅恩歎口氣說:「我跟他總算做過朋友,同是八阿哥的鷹狗爪牙。講起來他的武藝還在我以上。 他可以說是允禩的五虎上將之選,不然的話那天晚上王府井大街一場血戰,你三爺也不至讓他漏網了……」 說到這兒,紀寶嘴裡「唔」了一聲,心裡想:「原來是他。」 耳聽傅恩往下講:「他叫劉七,為人非常好色……」 紀寶又是一聲「嗯」,心想怪不得那天他射小綠姐姐一袖箭,手下留情…… 傅恩接著說:「我聽說他糟塌不少名門婦女,照江湖上說就是一個採花大盜,因此稍為自愛的人都不肯與他交遊。 然而八阿哥卻是特別喜歡他,他對八阿哥也的確十分恭順。 所以我見不到你罷了,既然你去找我,我就應該把話告訴你,希望你多加留意,說不定這傢伙安著什麼心,我就奇怪他逗留京都都不去……」 「八阿哥還留多少餘孽呢?」 「我想不會太多,就算只剩劉七一個人已經是很可怕了,提督衙門決抓不到他,你可別聲張,我要得到消息,暗裡再來告訴你。」 「你住在什麼地方?上天橋能找到你?」 「你就不要問,也別去找我,反正我要向你報恩……」 紀寶奪回手說:「你要是這樣講,我可真不敢勞駕咧!」 傅恩笑道:「好男兒殺人償命,欠債還債,這都是一定要辦的,你不敢勞駕我,那行嗎?天也快亮了我得走,再見啦……」 說著站起來,抖抖衣服,一跺腳人便失蹤了。 傅恩走了,紀寶一直坐到天明,才上去大環樓睡覺。 下午破例不出門,賴在床上看書。 義勇老侯爺和三位老姨太都來看過他,他還是懶洋洋地挺著不動。 據他說玩膩了,現在要高臥幾天休息,誰也猜不到他在搗什麼鬼,只要他不是生病,這就索性由他。 在理說他今天應該找她媽媽吹花,或且是燕姨姨燕黛,把傅恩所講的話告訴她們倆,要不也要去見見他幾位哥哥,紀珠紀俠念碧起鳳,商量個對付劉七的辦法。 可是他不幹,只管氣憤憤地想,反正我活不到十六歲,不因為我夭相,楊家姨姨也還會不樂意我跟頌花姐姐要好…… 我就不上阿爾泰山訪海容老人,我就是要留在京都鬥鬥劉七,鬥不過死也留名,橫豎強于當老道跑幾千里新疆。 他又想:可笑大舅舅和大姨姨,平常總裝作十分愛惜我,原來竟是口是心非小人,要是早知道不許我親近你們的女兒,我何苦拿上東北當鬍子,幫玲姑姐姐復仇的話去對皇上說? 不因為你頌花姐,我怎忍心害理出賣人家秘密?好,我費盡心機,你倒上李禦史公館躲避我…… 寶三爺越想越傷心,越傷心也就越恨,悔恨不應該舍不下離開楊頌花,破壞了章玲姑復仇大計。 想到難過,他自己打自己嘴巴,偷偷的流眼淚。 三爺絕頂聰明人,然而小孩子還是小孩子,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怪癖,事實上他是為失戀而灰心,不過他自己還不覺得罷了。 晚上二更天,他悄悄的出了一趟門,那兒去沒人曉得。 他去找劉七沒找著,同時也見不到傅恩。 一連三天,他老是晚上失了蹤,白天在樓上睡大覺。 這樣搞讓老侯爺知道了自然不答應,老人家倒是狠狠的訓過他一頓。 可是他不管,張勇卻又不敢告訴吹花,慮的是他父親小雕聽到會揍他。 這一天鎮遠鏢行總鏢頭,趙振綱的夫人楚雲壽辰。 趙振綱不在家,楚雲不許鋪張,但是十來台酒席總還要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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