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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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沙啞粗暴,夫人退上廊頭。 這時光西廂大木櫥後面,躲起了一共五六個之多所謂知名之士。 東廂書房裡李心耕跳下臥榻,撲到窗戶上探頭叱問:「什麼人?幹什麼?」 柳紀翠蹲在畫門邊準備捉賊,賊挺刀搶進,紀翠起如伏虎,左手疾逮他一隻腿腕子猛拖,賊傾身跌個狗吃屎。 紀翠街上前右手起一個指頭點閉他腦後啞穴,靴底兒踏住單刀一頓兩斷。 有道善者不來,賊也總是有兩下,他騰擲掙扎,紀翠把他當做糖人兒,一陣狠捏,糖人兒腿臂骨節隨手脫臼,啞了喉嚨喊不出聲,翻著大白眼,滿頭臉滾流黃豆般大汗珠兒。 紀翠站起來大笑,笑著說:「朋友,馬騏候你三天,你倒是沒失約。現在怎麼樣?投降麼?還是硬到底?」 書架上拿起一隻非常好看的金色小小磁瓶,屈個指頭兒敲著瓶又說:「給你留有一些毒蛇涎液,灌你一茶匙,管保骸骨熔消毛髮無存。硬嗎,看你還年輕不太合算。投降嗎,有你的好處。福總督早晚抄家,我這一進京他就要完蛋,你怕他什麼呢?人總是為財,我有的是銀子,辦完事要多少給你多,抬舉你舒服一輩子那是不成問題。怎麼樣?」 賊忍痛聽到最後一句話,點一下頭人便昏了過去。再醒回來覺得渾身更無絲毫苦楚,抬抬臂,好的,動動腿,沒傷,他可疑做了一場惡夢,翻身起坐瞧屋裡擠滿了秀才舉子們。 那自稱馬騏的少年人,手裡玩著大半段單刀,一寸一寸的拗斷扔在地上,真像是摘豆芽一般容易,賊看得木楞楞地發怔。 要折服武朋友,利誘、威脅,都不如真實本領。 紀翠懂得這個竅存心弦露,未了手中光剩下刀靶兒,他握緊一使狠勁兒,靶碎,粉屑由指縫裡簌簌迸流,他拍手,手沒事。 跟著一聲笑,眼射神光,輕輕說:「決定了沒有?朋友,要活,講實話,受什麼人指使,行刺什麼事,因為什麼人,我們抄下你的口供,我親送你上知府衙門投案自首。這裡老爺們都是證人,大家陪你過堂,同時我也還要請大家暫住府衙門,著在梁知府身上負責大家身 家安全。等我兼程進京稟過端王爺參倒福總督,大家都有個出頭。」 說到這兒,忽地沉下臉,厲聲點著字眼兒又說:「記著,你是自首,別認被擒,不管誰來問案,絕不許翻供。假使,你對我敢有一分期心,你就會躲在靈霄殿、水晶宮,我也有辦法要你的腦袋。剛才我用點穴法點閉你啞穴,看我為你解過來。」 突的飛一掌拍到賊後腦殼,賊被拍個翻轉滾身。 紀翠問:「你叫什麼?」 賊拜倒碰頭說:「小人馬標。」 紀翠大笑:「好傢伙,本家。」 馬標驚服紀翠異能絕技,橫定心拚性命巴結,他什麼都肯說,說出福崧許多外人所不知道的罪惡,慘莫慘於圖良為妾,從而破人之家者凡數十起。辦理蘇北清鄉枉殺無辜千百人,地因之不毛,天為之雨血…… 繪聲繪影,慷慨直陳,最後他供出此次奉派行刺李心耕,主要的目標還在規奪公稟聯呈,報酬白銀一千兩,原封未動可取為憑云云。 紀翠命令四個人錄供,一紙交李心耕存執,一紙準備繳知府梁新謨,他自己帶兩紙進京去。 當馬標在講話時,紀翠估計他更無虛偽,偵空兒悄悄上一趟何公館,打發歧西父子立刻動身首途,一切原都是計畫在先,說走就走毫不費事。 紀翠回來便請李心耕取酒款待馬標,慢慢盤詰人家出身經歷。 馬標充好漢,自承本是太湖大盜,同伴還有三個人,同時暗中接受福崧聘請,來南京潛伏總督府當差。 有的事他總還是未便盡說,察言辨色,大概也可以曉得四大盜都不是好東西。 紀翠蓄意籠絡,笑笑不與計較,酒暍到更鼓四傳,計算歧西父子行程去得遠了,他把馬標馱上肩背飛進府衙門。 知府梁新謨到任不久未有家眷,他獨個兒下榻簽押房,好夢驚回耳畔有人低喚,一燈如豆看來人牽帷送笑滿面春風。 他,正是令人疑鬼的馬騏,那邊地下直挺挺還跪著一條碩長漢子。 不看也罷,看了一顆心跳上喉嚨,他滾下地低叫:「馬護衛,有什麼要緊的事?半夜三更……」 紀翠從容拱手說:「公祖大人請穿衣容稟。」 梁知府去衣架上搶了袍子馬褂,怎麼穿還是沒穿好。 紀翠指住跪地的馬標又說:「他是奉福總督命,狙擊舉人李心耕,發現良心特來自首的刺客。大人就列說應該向縣衙門投案,縣太爺官卑職小受不了恐嚇,也還是要來找您直接上 司。刺客叫馬標,這是他的全部口供,大人請看。」 他拿出一疊供辭交到人家手中,梁知府那能看?他渾身打顫。 紀翠又說:「供辭一共錄有四份,一份存李心耕,晚生帶兩份進京繳呈端王爺明察。錄供的是四位舉人,當地儒林知名之士,他們也都是在場證人,等會兒就會趨臨稟見,大人必須挽留他們府衙少住,放他們出去將有性命之虞。大人務請留意,福總督罪大惡極,理法難容,當前知府立場確有困難,當官講究氣節,豎得起脊樑千古留芳,晚生預祝大人前程無量,暫行告別……」 講完話再拱手,燈搖風動,驀爾失蹤。 他離開府衙門,火速登程追趕何歧西父子。 這裡梁知府還只管站著發楞,馬標那邊碰頭說:「大人,福總督害民賊必死馬護衛之手,小人願大人勿疑。」 梁新謨此時再也排不起官架子,點點頭開口喊人,人來吩咐押馬標入牢,隨即請心腹老夫子密商。 研究過手中供辭,賓主驚心駭目,料到福崧必然無辜,他們很快也就議定了對策。 據說,官,都是天上星宿投胎,所以他們都很聰明。 梁新謨的聰明決策是,一絕不提取馬標過堂,默地派人教唆他變名易姓,偽稱竊盜入獄了。二優禮李心耕等衙內詩酒盤桓,密報福崧說偶聞他行動不穩,軟禁他們俾便偵查。 前者乾脆匿人滅跡作成馬標平白失蹤。 後者話說得含糊使輻崧可疑他有心歸附。最後一著棋,漏夜急告馬驥挈何歧西離境報請定奪。 至此福崧認為馬標必為馬騏所虜縛之進京,而李心耕等的連署公稟亦必在行人夾袋。 惡督想到生死關頭,一不做二不休,先顧眼前再談後果,深夜傳見他的八心腹爪牙,其間就有馬標所說三個太湖賊,命他們喬扮過路流寇,輕騎追襲馬驥格殺勿論。救馬標,奪公稟,功成潛回領賞,事敗遠走高飛。 惡督算盤打得如意,可惜一切瞞不了椰紀翠--馬騏。 他當天破曉離開鎮江,下午傍晚時光便趕上了何歧西父子,棄舟登陸疾駛向西,車馬夫轎早經留人照料,起了旱毫無困難。 八十一歲的何老夫人坐轎走在最前,何公子鳳舉盤馬彎弓斷後,他們一行迂回繞道揚長上路。 紀翠單騎款段落伍等侯迫兵。 又是第三個傍晚時光,紀翠躑躅曠野荒郊,馬背上遙望後面塵頭大起。來賊估計馬騏王府護衛,諒不至不懂舞棒弄刀,他們就是不敢分途,密集催馬莽闖。 暮霧蒼茫中,瞥見路旁立馬少年人,側帽垂鞭欣賞落暉晚照。近前看,衣履翮翩,眉目皎好像個大姑娘。 群賊簡直不能相信,卻又未便無疑,為首的叫畢一亭,太湖賊之一,他喝問:「兀那後生,你是幹什麼的?」 他們八騎全勒住了韁繩,敵我兩邊距離不過十來步。 紀翠翹首它顧,忍笑說:「眼前風景太好了,各位。」 樓雲——太湖賊之二,他說:「這地方四無人煙,你不怕遇劫?」 紀翠猛回頭笑:「你們雄赳赳氣昂昂緊紮縛好像賊,賊總不至行劫單身孤客,是不是呀?」 因他的神情太過鎮定,這使太湖賊之三謝大光動了心,他問:「你曉得剛有車馬經過嗎?」 紀翠拿手中馬鞭子指著地下說:「你不瞧輪痕蹄印……」 畢一亭叫:「你是誰?」 紀翠笑:「你說你要找誰嘛?」 謝大光咆哮:「你叫馬騏?」 紀翠懶洋洋說:「你太客氣,對,我就姓馬……」 說到馬撥馬打旋,那好比惡旋風,快得令人睜不開眼咽不下氣,兩條鐵臂膀緊跟著揮舞搏擊,那好比雨翻榆莢,風轉柳花,狂得使人來不及架格遮攔。 畢一亭、樓雲、謝大光紛紛墮鐙,他們好比觸到棍打鎚敲,跌下了就動彈不得。 留下五個賊,兩個火速夾馬奔逃。 紀翠兩邊手兩邊起,口裡叫:「別學乖,下來,下來……」 兩枝鐵翎箭劃空分飛,兩個賊奴才雙雙下馬,他們也爬不起來。 紀翠仰天長嘯,嘯聲鎮住僅留馬上的三個賊體,他們嚇慌了手腳,抖索索不知如何是好的 紀翠霍地眺下鞍橋,鞍橋下掣出閃閃龍泉寶劍。 紀翠掣劍不砍人砍樹,盆來大的粗幹觸劍兩斷,扭翻身指彈劍葉劍作龍吟,他笑笑說:「千軍萬馬鐵壁銅牆,憑此一枝劍我殺得進去殺得出來,不然的話就不夠做端王爺的護衛了 你們這裡有的是太湖強盜,那末你們就應該知道巫峽通天金龍龐蓋,太行山夜遊鷹莫淩雲。 莫賊見我折腰,龐蓋遇我斷臂,你們這一群土雞瓦狗算得了什麼東西? 你們講得好,這地方四無人煙,現在我們算帳。要活痛快投降,我帶你們進京作證,不要你們捏辭撒謊,福總督怎麼支使你們,你們怎麼招供就成,不必擔心挨斬挨剮,我答應出脫你們姓命,幹得好也許我還要資助你們成家立業,抬舉你們鏢行真混一口飯並不是難事。馬標已經歸正,福總督早晚抄家,你們還有什麼可慮。要死……」 「要死」兩個字叫得特別高聲,如獅子吼。 馬上的三奴才滾鞍下地膜拜不巳。 紀翠不覺大笑,笑著說,「好了,朋友,我留給你們一線生機,希望你們從此學好向善,你們馬後都背著包袱,當是帶有可以見人的服色,趕快換上,扔掉刀槍上馬趕路,趕一程覓店打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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