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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紀珠笑道:「嫂嫂和妹妹還不是一樣的,你挑惕的什麼勁?」

  寶綠道:「什麼勁,差多咧!」

  玲姑笑道:「當然差多哪,大爺,你不認兄妹,是不是因為外甥兒娶媳婦怕做大舅舅要破費呢?」

  紀珠叫:「玲姊姊,你……」

  玲姑搶著笑:「嗯,叫我玲姊沒有關係,我的小玲兒還小哩!」

  大家一聽哄然大笑。

  燕月笑著說:「蘇秦張儀兩張口湊在一塊兒,誰也別想鬥得過……」

  寶綠叫:「別講我們,你的小綠姊她不會說話。」

  燕月笑道:「我甘拜下風不跟你來。」

  玲姑道:「是嘛,你應該多多幫忙,狠敲珠大爺一記竹杠才對呀,幹麼胡扯嘛。」

  紀珠道:「不要敲,紀珠不拿出十萬二十萬可不成了反叛娘舅?老二給乾女兒多少我給外甥兒多少,行不行?」

  大家又是一陣笑。

  寶綠道:「行,這成話,誰不曉得馬家窮呢,大舅舅盡一分心,也總還是天理國法人情。」

  大家聽著又大笑。

  紀珠道:「寶妹妹,你聽我說蔔老二、老三還不都是舅舅……」

  紀俠笑道:「得啦,大哥,我這裡無端招惹個賠錢貨乾女兒已經弄慌了手腳,早上跟老三計議找門路告貸,他提醒我找大嫂或者二妹……」

  說到二妹,李二夫人郭小綠湊巧闖了出來,身上短打扮,手中還亮著寶劍,笑嘻嘻叫:「咦,滿堂紅,全來到,大清早嘩啦啦嚷什麼嘛?」

  李五爺起鳳笑道:「二妹,大事不妙,俠二爺來問你借幾個錢賠嫁乾女兒,寶三爺鬧饑荒他也在想打秋風。」

  小線道:「找我活該倒楣,我就是一毛不拔。」

  大家不禁又大笑。

  寶綠問:「練完劍了?」

  小綠笑道:「我們婆媳就沒練,今天看騏哥兒的,他那大羅劍真是不負翠姊姊當日一番苦心栽培,尤其最後幾乎博叉龍演變,簡直爐火純青好到不能再好。」

  紀寶半天沒做聲,聽了這幾句話他心痛,怔怔地問:「是嘛?我還想不到呢!」

  小綠道:「我曉得你會歡喜。不騙你,老三,媽看他練完劍著實感動,說呢,說除了你和燕來,恐怕再沒有人趕得上他了。」

  紀珠道:「翠姊姊一生造就了多少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還不該有個孩子?」

  滿廳屋沒有人答話了。

  紀寶垂下了頭來。

  紀俠臉上變了顏色。

  寶綠差一點沒流下眼淚。

  玲姑急忙說:「翠姊姊升天成佛去了,幹麼又提她?騏兒呢,回去啦?」

  小綠道:「練完劍他跟德鱗一道走了,德麟老想出家當和尚,就盼望騏兒來家有個商量,他可能轉錯了念頭。騏兒深明大義,他總有一篇話忠告,別吵他,讓他們去談。」

  講完話李大夫人趙楚蓮也來了,她含笑招呼:「各位,早,媽教請呢!」

  大家趕緊都站起來,往李老夫人燕黛起坐室裡走。

  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兩邊開著窗,靠窗排兩列幾凳,窗兒外紅樹笑人,案頭爐香乍熱。

  燕黛盤腿兒短榻危坐,讓大家都請過安,點手兒教寶綠坐到旁,笑笑說:「騏兒一枝劍好生了得,真真是可喜可賀。」

  寶綠笑道:「姨姨誇獎呢,他也還能好到那兒去?」

  燕黛道:「我絕不是瞎恭維,好是好,壞是壞,小孩子我捧他幹麼?怎麼樣,找我有事麼?你是準備做婆婆趕抱孫子是不是?我想不忙吧,都還小呢,等一兩年不晚。胡姑娘應該讓她跟乾娘多多學習,不然的話做起媳婦兒都不懂,那不會沒得教人笑她。」

  寶綠道:「是的,姨姨。我剛見到和大小姐,她告訴我的消息使我很為難,所以……………」

  她挨近老夫人耳朵邊壓低聲講個十來句。

  燕黛笑道:「難怪。你已經答應了?」

  寶綠道:「沒敢嘛,我怕爹媽不會贊成。」

  燕黛笑道:「你的翁姑天生一對子道學胸懷,跟他們講不通不如從緩,這事非等你乾媽回來出主意,只有她才是猛將軍的尅星,說一不二,管保百順百依。我不行,我去說還不過撲個一鼻子灰。這不著急,橫豎你乾媽慣會做媒,求求她沒有什麼不幫忙的,討厭還是德麟……」

  老人家也爬到寶綠耳朵上嘰咕了半天,寶綠驀地大驚失色。

  寶綠跟燕黛談著話,紀珠急性兒他追定要玲姑娘說說和敏處,有什麼使寶綠為難的消息,自家人講講無妨。

  玲姑說出了吉雲心事,大家聽著正好笑,眼晃寶綠那邊神色不對,這就又都圍上了燕黛了。

  原來德麟近來長看佛經,佛經這東西,誰在失意的時候都會跟它有緣。德麟何只失意?他的一顆創痛底心,簡直沒有文字可以形容,佛經對他自有更深刻的誘惑,青燈黃卷確然能使人平心靜氣,壞卻壞在色即是空,「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心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那是說毀情滅性,那就還有什麼值得惦念?

  德麟聰明人,聰明人頂容易入迷,入了迷他想剃度出家,卻又不能不替和敏打算。

  他究竟未肯忘情,怎麼樣打算呢?聰明人糊塗算,他算和敏可以改嫁紀翠,認為他們倆本來要好,牽合還不過技巧問題,什麼叫做技巧偏偏根本不懂,他準備一篇話向紀翠遊說,然後留一封決絕信給和敏,然後拍拍腿溜。

  他肚子裡如意算盤,燕黛怎麼會曉得呢?

  那是有一天燕黛起來練劍,天剛剛有點發白,德麟卻先在院子裡。

  他自從來到哈密,除了早上出來看李家婆媳操練,跟著接受指教學兩手兒外,其餘時間就總是關上門躲在屋裡。

  那天他來早了,背臉兒蹲地下拿手中寶劍沙堆上劃字,他是出了神,燕黛就站在他背後他不知道,先畫下四個字美滿良緣,再畫無數次翠、敏、雲,隨畫隨塗,百畫不膩。

  燕黛看了這就還有什麼不明白?

  過幾天小綠也看見了,婆媳都不敢說破,這會是玲姑迫緊問,燕黛才告訴了大家。

  大家全覺得這事很討厭,玲姑憤憤不平的說:「這書呆子簡直可恨,他把我們家騏兒認做什麼東西嘛!」

  燕黛道:「騏兒當然不會理他的胡說八道,可怕還在和敏如果聽到風聲,那可不敢保證要鬧出多大亂子,所以我就沒跟你們談過……」

  話講到這兒,紀翠怒衝衝闖進來吼叫:「姨奶奶,請您評評理,麟哥哥他……」

  燕黛擺手說:「好孩子別吵,你麟哥哥對你講的話我們知道,我們要聽你怎麼答覆他呢?」

  紀翠好像不相信人家真會知道,他還是說,他說:「書呆子夢想當和尚去,教騏兒代娶敏姊姊。騏兒說還沒聽見過娶親可以代,問他當騏兒是人還是禽獸?說敏姊姊心堅鐵石,節勵冰霜,她要不是為著守義,照和坤眼前門閥權勢,招個貝子貝勒上門夫婿都不稀罕,也還要你麟哥哥為她瞎張羅?

  問他憑什麼糟蹋敏姊姊,憑什麼侮辱朋友,憑什麼以怨報德?氣不過騏兒要跟他絕交,說敏姊姊假使因此出了事,騏兒要他負完全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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