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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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翠越聽越糊塗了。 老夫人又說:「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你沒看見我,那是你本領還沒練到家。」 紀翠就是不服氣人道他本領不夠,放膽問:「婆婆,那未您說怎麼回來這麼快嘛?」 老夫人笑道:「學道人所謂神通有何足道,你也涉獵過九宮太乙遁甲,我很好笑你會不懂得縮地。」 紀翠恍然大悟,笑笑說:「我答應龐蓋贈他十萬金珠。」 老夫人笑道:「你很闊綽,金珠呢?」 紀翠霎眼睛呆笑,老夫人不理他,垂頭問攬在懷裡的黛姑娘:「我準備贈嫁你二十萬,你願意分出一半給紀翠還債麼?」 姑娘不好意思說,想了想直點頭。 傅老夫人胡吹花好像十分愛惜黛姑娘,眼看她嬌滴滴小鳥依依,拍拍她笑笑又說:「姑娘,你也有一付好心腸,跟紀翠恰是天生一對佳兒佳婦。這地方我留有一部份窖藏,別說十萬二十萬,只要你們小夫妻肯多作一分善事,怎麼花儘管花我敢保花不了。現在你下去,我給你插了定,你就是馬家人……」 姑娘趕緊溜下地,趕緊跪下。 紀翠跟著爬倒姑娘背後。 吹花又說:「你婆婆我的乾女兒,你父親我娘家遠族子侄輩,你也就是我的侄孫女兒,男女兩方我全作得主意……」 袍袖裡怎麼摸,摸出一對鳳頭釵放到姑娘頭上表示意思。 姑娘急忙碰頭,輕輕叫:「老姑婆……」 吹花說:「你不必謙虛,我的孫女兒不能給人家做小妾,紀翠命裡該有一房側室,到時候倒是要仗你幫忙,眼前你們不許多問。起來。」 說著重袖起鳳頭釵先站起來。 紀翠滿面驚疑,口裡不敢問,眼裡在講話。 吹花又說:「不許問就是不許問。家裡少人手,你自己要做事。這水榭可以安頓十六名水手,兩個媽媽請你鄧彪叔帶回家交嬸子招待,明天這時候讓他們裝運十萬貫金珠回航,偏勞鄧彪叔船護送。阿狗留下,過兩天跟你們一同回去哈密,這人很不錯,日後你們應該好好照顧他。」 講完話她牽起黛姑娘一隻手,往前面紫薇軒來。 紫薇軒是吹花做少奶奶時代居處,軒後面一片好園林。楊柳樓臺,梧桐庭院,其間有個大假山和一口大魚池,山下池中便是窖藏所在。 吹花帶姑娘假山上小立,詳細指示她窖藏啟閉樞機,然後再領她入窖巡視。 山下池中一樣有個大石室,敲石取火燒上壁間幾個儲油缸,觸目珠寶山積,五色繽紛。 姑娘身在寶山竟無所動,忽然匍匐下拜,抱住吹花兩條腿,顫聲兒說:「祖姑,黛兒曉得您就要走,怕再見您千難萬難,這裡沒有別人,可否容黛兒……」 她涕泣不能自勝。 吹花說:「孩子,你心頭有兩個牢結的疙瘩,我願意為你指迷。第一父仇未報,不忍自求歡樂,這是你的孝行可佳。和坤酷刑治獄,你一家罹難者二十餘口,死和坤一人報不償施,我想你未必便能滿足,何況行刺絕不是你的力量所能成功。 當然,不成功便成仁為父死死複何恨?可是你不能不為紀翠顧慮,假使他因你而招引殺身滅門之禍,九泉下你又何面目侍見馬氏列祖列宗?孩子,你必須忍耐,和坤自大橫行,皇子阿哥恨之刺骨,弘曆帝一日駕崩,此賊下場必定極慘。 到時候你姊妹提供惡款,上禦史衙門告他一狀,不管那一位皇子阿哥接承大寶,你們的狀同樣吃香,他和賊難免抄家棄市。 第二椿事你是不安心你姊姊和水秋痕,秋痕現在峨嵋山削髮為僧,綺春為人鵠毒要受一番果報,但不久你總還可以見到她一面。」 姑娘受教再拜起立,吹花大袖一舉驀爾失蹤。 世間無論那一種人都不能清閒,修道人兒照樣牛馬奔走,修內功外功。內功修得差不多使得兼修外功,所謂外功無非行善濟世。 胡吹花近來幹的就是濟世工作,她是忙,所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要以為她故意賣弄玄虛那就錯了。 她失了蹤,黛姑娘並不詫異,跪下去大拜八拜表示送行,起來從容熄滅了油缸裡火,退出地窖留心封閉每一道消息樞機,人又到了假山上面。 看山下來了一些娘兒們,她們打扮得儘管樸素,可只是儀錶風度都不俗。姑娘曉得這全是鄧家族間人,不敢怠慢急忙下去招呼。 她們是特來為姑娘作伴的,經過一番廝見,姑娘被引進梧桐館下榻。 一切事先準備好的,錦衾羅帳,粉盒脂缸,無不畢備,有人給姑娘做飯燒菜,還有四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留屋裡幫忙。 姑娘弄得十分過意不去,她對那些人儘量客氣執禮謙恭,大家這就都很歡喜她,告訴地這地方過去是紀翠的大媽媽居處。 話題兒扯到崔小翠,那就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講完,掌燈時紀翠來了大家才散。 夜裡姑娘約紀翠重進地窖,用麻袋飽裝幾袋子金珠,誰也不懂估計到底值不值十萬,紀翠主張寧可多給,姑娘卻也頂大方。 第二天一早這幾袋子寶貝搬下快船,紀翠附一封很懇切的信給龐蓋,勸他及早結束強盜生涯,盡速同帶夥伴前往哈密找傅紀珠大爺,設法弄個牧場成家立業。 十六名水手和兩個村婦,另得一些賞賜千恩萬謝走了。 紀翠黛姑娘帶阿狗羈遲思潛別墅前後一個月,黛姑娘調養得日趨健康,身上創傷完全復原,臉上落了痂不但不留疤痕,而且新長的肌膚反增加了幾分嬌豔,姑娘得意不必說,紀翠還不是歡喜得連睡裡夢裡也都是笑。 他們一對未婚小夫妻逛盡南昌府屬湖山名勝,過了大年,看春風吹遍人間,趁一篙春水買舟上道,舟車併發隨處流連,故意兜圈子走路,儷影雙驂踏上新疆境界,恰已是初夏季候了。 這天上午剛過黃蘆岡,迎面來了七八匹馬,全是少年人,其中卻夾著一條黑凜大漢,他竟是通天金龍龐蓋。 紀翠喜極大呼:「龐兄,你倒快……」 龐蓋大笑:「今天算讓我們等著了……」 那一群少年人應聲滾落鞍橋,同聲叫:「大哥,您回來啦!」 同時屈下一條腿打扡,紀翠火速下馬,垂著手問了爺爺奶奶爸媽安,這便撲奔龐蓋,他們抱持著相見。 這邊七個少年人立刻把黛姑娘包圍,姑娘料到他們都是紀翠的弟弟,讓他們行過禮趕著一一問好,眼看他們小的只有十二三歲,大的人不了十五六,好在都還懂事沒喊嫂嫂喊姊姊,姑娘稱他們幾哥幾哥。 七哥叫綠,個子還小長得頂漂亮,他告訴姊姊說,老姑婆大年底回來,什麼話大家全聽到了,媽頂歡喜,爺爺更歡喜。 前天寶三爺來家,說大哥和你姊姊今天可到,媽爸還有好幾位阿姨都在牧場上等候…… 姑娘聽說爸媽在牧場上等,她心裡好生不安,眼瞅紀翠那邊儘管跟龐蓋有說有笑,忙請綠過去通知。紀翠就也不敢怠慢,於是大家各自認監上馬,飛奔庫魯克郭勒河畔集益牧場。 這個牧場,成立好些年了,當年胡吹花倡集親眷戚友遠來伊吾安身立命,唯一的目的就在擺脫滿人皇帝羈縻,說是經營牧畜,為子孫創萬世之業,其實那是哄人的幌子。 幹牧畜不該株守南疆,北疆才有更好的牧場,然而集益牧場經辦這些年來卻是很有成就的。 主持其事的是博紀珠、馬念碧、李燕月、李起鳳和鄧家三傑:化龍、化鯤、化鵬,陳家雙昆仲懷明、戴明。 這些人對牧畜原都是外行,但內行的有紀珠大爺的二夫人張喜萱,這位夫人正是張小萱姑娘的生母,自小兒生長邊疆,深明畜牧三昧,大家公舉她充任場長。 這裡的老前輩像紀翠祖父馬松等一班男女,他們或她們任何不管,管的是怎樣養老享福的。 晚輩跟紀翠、小玲、小蓮、小萱論兄弟姊妹的,他們或她們也不管事,哥兒姊兒幹的是自身功課,研文課武功及雜學。 忙不開的數紀珠等這一列中年人,除牧場之外,落漢城還開張有一間大酒店、招牌叫關外天。 店裡當家的是傅紀俠二爺,夫人郭小晴,紀翠的媽柳寶綠和陳家雙妯娌張雲姑、胡水姑,這都是夥計,她們在酒樓上照料堂客。 樓下掌櫃,管帳的楊家三兄弟三位告休的學士存之、成之、懷之。店裡生意興隆不必說,唯人物怪誕離奇,遠客過境常會誤為黑店。 酒店、牧場算是幾家人的營業機構,而家事方面卻也不能沒有人管理,紀珠的大夫人郭小紅,李燕月的兩位夫人趙楚蓮、郭小綠,李起鳳的夫人章玲姑,楊家鄧家六位夫人,她們的工作是負責管教哥兒們姐兒們念書、練武、園藝、紡織種種部門學識,兼管家政。 集數姓人為一家,比屋共炊有無通共,互愛互助悉力合作,不知怒不知罵略無閑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目中只有一個字恕。 從南昌府到眼前哈密漢城,團聚數十年如一日,這恐怕不太容易吧?所以誰來到這個大家庭裡,都會感動得澈心肝敬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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