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四九


  「你大概還不至十分鄙視我,可是你有很多困難,祖父、祖母,爸、媽,能要我這流浪的女孩子麼?你是世家子弟我大不了娼妓之流……」

  「傻瓜,快不要胡思亂想,你原是大家閨秀,我卻不夠扯到世家,祖父終身打鐵匠,父親當年幹過鎮遠鏢行鏢師……」

  「馬氏累葉書香宗風不墮,曾祖慈學富五車世稱巾幗完人。崔氏大媽受知康熙大帝晚年,薄公主郡主而不為,出塵拔俗,人比天上神仙。柳氏媽傅太夫人義女,爸又是太夫人得意高徒,他老人家也曾出仕乾清門一等侍衛,那是貝子貝勒公子阿哥闊差事,你還能說不是世家?」

  「奇怪,你那聽來這許多掌故?請放心,我們到南昌府先擇吉成婚,後回哈密朝見怎麼樣?」

  「你敢,我不敢……」

  姑娘又羞個縮做一團。

  紀翠曉得她底下還有很多話要說,故意不理她。

  她果然又憋不住,翻騰一下又說:「爺,請聽我講……」

  紀翠笑道:「現在是『爺』?不是『哥哥』?」

  姑娘著急說:「這以後人前我都要稱你少爺。」

  紀翠笑:「有說乎?」

  姑娘道:「不要俏皮,話先講好,我只能做你的婢妾,不能……」

  紀翠大笑道:「未娶妻焉能娶妾?那你得準備著等。」

  姑娘道:「等又有什麼關係嘛。」

  紀翠道:「不一定要等多久,三五十年也許七八十年。」

  姑娘道:「那不管。」

  紀翠笑道:「吾聞童養媳,未聞童養妾。等,總不能等在我家裡,那末你的意思?要我送你那兒去等呢?」

  姑娘不作聲。

  紀翠笑笑又說:「送你找春姊姊,媽媽爹?送你重返巫山十二峰?」

  姑娘冷笑:「不要看得那麼了不起,玉簪兒視死如歸,但求問心無愧。『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豈有它妙巧,陰陽不能賊……』春姊姊、媽媽爹,通天金龍,其奈我何?」

  紀翠道:「請解釋你的問心無愧。」

  姑娘道:「落溷殘花愧為人婦,自憐薄命妾也甘心。」

  紀翠笑道:「君不見擊鼓金山梁紅玉?又不見……」

  姑娘趕緊說:「別扯古人,我懂得自己。」

  紀翠道:「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可惜我沒有五妾三妻的興趣,你一定要搗亂,那我們只好散局。」

  姑娘叫:「成,勞駕你隨便送我那一個廟裡當姑子去啦。」

  紀翠道:「我未便遵辦。」

  姑娘大怒,忽的坐起來尖聲兒叫:「兩位媽媽,請吩咐志船靠泊,我要上岸。」

  兩個村婦就蹲在艙門外但不敢答應。

  紀翠歎口氣說:「我真想不到,平常多好的癖性兒突然變了……」

  姑娘說:「別埋怨,不相信你可以問出林鶯郭夫人,當時我怎麼求她的?我並沒說要做你的元配髮妻。今日天從人願,你還要我往上爬,你不怕人笑我,你不怕我折福,我又不是沽名釣譽……」

  說著她竟是哭了。

  紀翠也叫做沒辦法,抱住她勸道:「哭什麼呢,凡事有個商量,來嬸子她根本作不得主意,等我們回去哈密,你自己去請示爺爺奶奶和爸媽,他們怎麼說我們怎麼辦,那還不好嗎。」

  姑娘道:「我們哈密能見到千手准持老菩薩嗎?」

  紀翠笑道:「不一定,她老人家要是在家,爺爺奶奶爸媽就都得聽她的話。老人家一輩子頂歡喜作媒,當年爺爺不要奶奶,老菩薩非要撮合,鬧了一場大笑話。後來媽和爸的婚姻也是老菩薩一力作主,爸出名兒道學,到底拗不過老菩薩慈命,眼前輪到你我這一代了,我恐怕老菩薩還是要管,她怎麼交代我是不敢挺撞的……」

  說到這兒他縱聲大笑。

  姑娘道:「不許笑,我曉得你在想什麼。到哈密讓我先拜見她老人家……」

  紀翠道:「放心,我乾脆回避,怎麼樣?上星子縣,我準備小休十天,十天白獺髓管保收功落痂,身上創痕大概也可以平服,只要你能騎馬起早,我們立即兼程回去。你好好的睡不打擾啦。」

  放姑娘睡下,他悄悄走了。

  鄱陽湖,湖連三百里,南稱宮亭湖,北號落星湖,靠近星子縣的是甕子口,那地方有有一彎水泊,土名兒叫翡翠港,夾岸千百株水松,後面隱藏著兩列房屋,湖上人來遙望長橋臥波,高花拂雲,那便是胡吹花手建的思潛別墅,也就是當年傅、馬、鄧、陳四姓人的老家。

  紀翠船到甕子口,江面迎上來一艘漁舟。紀翠心念來至這所在造次不得,急忙走出船頭招呼。

  漁船上有三個人,把舵的一位中年漢子含笑拱手說:「我們奉傅家姑媽命,前來接引你們進港,新娘子大好了麼?」

  紀翠曉得他們都是鄱陽王鄧蛟族間弟侄之輩,紅著臉急忙請安說:「各位叔父勞駕,老菩薩剛回來?」

  那漢子笑道:「到家兩天了,掃過墓就等見你們一面動身西去。家裡細談,跟我來。」

  他推舵掉轉了船頭鼓拋前駛。

  紀翠聽說老菩薩來家兩天,不由他不嚇個一跳,一頭鑽進船艙裡告訴黛姑娘。

  姑娘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她說老人家是神仙,自會騰雲駕霧。

  紀翠不相信但又不能反駁,他直想怎麼回來的呢?

  姑娘卻著急著要他為她收拾滿頭臉亂七八糟繃布。

  紀翠當然不肯,這就不免有一陣爭執。

  快船被引進桃花水榭水廊下靠泊,他們艙裡還在纏夾,千手准提胡吹花忽然出現扶攔外,道袍推髻大袖飄飄,笑聲兒喚:「胡姑娘,臉上動不得。快上來,我在等你咦。」

  姑娘慌不迭搶出艙門拜倒舷上,兩個村婦剛待向前攙她,她爬著溜過跳板,肘膝著地爬登水廊,看樣子身手竟是非常靈活。

  紀翠在船上看得怔住了。

  吹花一彎腰便把姑娘抱到懷中,瞧瞧她一對眼睛神光飽滿,也不禁大笑:「好,好,你真是兩世為人,可喜可賀。」

  她抱她走入水榭,紀翠還直挺挺地跪在船頭。

  那中年漢子———鄧彪,他笑笑說:「哥兒,你也上去吧,這裡事我代勞。」

  紀翠答覆人家一聲「謝謝」,人跟著飛上廊頭,進了屋他再跪下請安。

  老夫人點點頭又笑:「好,好。」

  紀翠回說斬斷龐蓋一條右臂膊。

  老夫人說:「你一再劍下留情,他是應該要受苦,你使的那幾手博叉龍劍的確不錯,不是你也勝不了他。」

  紀翠又嚇了一跳,他不敢問老人家怎麼知道。

  老夫人笑道:「你鬥敗了他我才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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