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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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紀翠硬要借用,他算是第一次試驗這勞什子,肚皮下開膛,穿時很便當,項皮下留 窟窿探首,前兩蹄伸手,照樣可以站起來使用兵器打鬥,爬倒下去縮進頭,雙掌撲地,據著短尾巴蹦蹦跳跳,那確是頂好玩的。 紀翠不脫孩子氣,他就是越玩越高興,路經護院們值夜那一個碉樓,遙看走廊上地下支著幾個大燈籠,圓的扁的全有。 屋裡真熱鬧,至少有十來個人圍著一張大方桌抓骰子賭錢。做莊家的神氣十足,眼睛睜得圓彪彪地看定桌面賭注,那個人可不正是花豹溫克? 紀翠心想行刺魏良才,就也不敢去驚動那些奴才鷹狗。 闖出花園,人又上了屋,倒是被他躲開好幾處機關埋伏,屋上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找到了白天到過的那一個簽押房。 剛待飄身下地,忽覺得屁股上碰著什麼東西,反手摸摸尾巴沒有了。 這一驚不小,火速跳開去翻身回頭,恍惚前面丈餘遠有個人的影子搖幌,一時羞憤交集三不管挺手中輕紅劍奮躍疾追。 那個人的腳程極快,怎麼追他也還是跑在丈餘以外,追得火發,胳臂窩裡夾隹劍,發出一枝小弩箭。 這暗器他練得到家,很可以說百發百中,箭閃一點寒星射奔那人後頸。 前後距離很近,滿以為必然成功,就沒想人家那麼高明,好像腦後長眼睛,猛可裡挫腰伸手,攫住箭飛過女牆。 紀翠追上牆,瞧下面是街,心裡頓時明白來了出林鶯,意在制止他殺人,他想:「來嬸子的輕功還能比我好?」 不服氣下去盡力窮追,這一再追竟是把人追丟了,他慚愧得渾身淌汗。 那邊街角拐彎處出現了章小玲,撮口噓聲打個招呼,迎上來笑聲道:「告訴你上東城鐵獅子胡同講話哩,這拿去吧!」 他遞給他狗熊尾巴和那枝小弩箭。 紀翠臉上熱刺刺地問:「是來嬸子嗎?」 小玲道:「不是地還有誰嘛?誰能有這麼快身法呀,你開眼界啦!」 小玲他的本頓不那紀翠,自小兒飽受奚落,現在他借機會報復。 紀翠沒話說,只好跟人家一同回去採花府。 鶯已更換好了衣服,等在十一老姨太紫菱屋裡見他,正襟危坐,神情顯然不大好惹。紀翠老著面皮上前挨駡。 她冷笑著道:「少爺,你真是既聰明又機警。我要請教,白天上人家裡踏看,晚上就去殺人,這算聰明機警麼? 魏良才住在那裡你還不曉得,簽押房周圍有多少埋伏,你分明也是一無所知,糊裡糊塗 的即要往下跳。 當時既然發覺背後來了人,這人如果有惡意,他是不是只想割取你皮套尾巴?你那一弩箭應該怎麼樣解釋呢?」 幾句話教訓得紀翠夾耳根帶脖子一片通紅。 紀翠為人好強,自尊心很重,可是他講理,錯了認錯,輸了認輸,否則就不夠說是佳子弟,當時他挨了鶯一頓奚落,俯首受教略無怨言。 鶯反而弄得不過意,笑起來道:「少爺,你再聽我說,那大花園碉樓底下有個地洞,洞裡一列三間排石屋,和珅常跟一班心腹躲避那裡頭籌量訛人的詭計。你離開鳳儀樓時魏良才還在洞裡,要找他比登天還難。 再說簽押房,那地方正是受賄貪贓藏垢納污的所在,你白天還算去過,怎麼說的都沒注意到厲害。 魏良才坐的大靠椅下麵裝著兩枝鉤鐮槍,那一張紫榆木桌子兩旁可以出來十枝淬毒弩箭,窗前一排招待客人就坐的木凳子全會下降,直接把惡客沉入水牢。 屋頂上暗設捉人的鐵籠子,地板每一塊皆是活動的陷坑,櫥櫃無非機關,窗戶上盡多削器。 總而言之那屋子可比蛇牙虎口,你要往裡闖就只有倒楣了。院子中變化無窮,花台、臺階乃至一草一木,均屬埋伏,跳下去頃刻骨肉化灰。今天我告訴你明白,嗣後不許你再往冒險。 我們在京城萬萬不可殺人,殺人管保憤事,別以為我們來帝都設鏢局的目標任務掩蔽得謹嚴,要曉得洞悉我們秘密的大有人在。 恭王府和端王府不必說,皇上還不過不癡不聾,你若是壞了和珅,他決不能答應,勢必至牽累又秋叔震哥哥。 救德麟促成他們夫妻團圓我不反對,但必須計出萬全。德鱗這兩天該在西安府途中,我剛遣小蓮星夜兼程馳往相機行事。局中恰好接下一批上廸化紅貨,我想派你和小玲保這一趟鏢,一切我自有安排。 現在你出去換衣服,全套行頭連兵器統交小玲帶走,你趕天亮騎馬出城。其餘的事我自有打算。」 聽完了話,紀翠跟小玲去了。 鶯和紫菱、紫雲另有一番要事商量。 紀翠天快亮時離開採花府,鶯也只是先走一會兒。 紀翠等到城門開,飛馬疾馳長辛店。 鶯卻已經回來大半天,她的夜行本領實在高明,不由紀翠不五體投地敬服。 當日紀翠同小玲上總鏢頭後樓領鏢旗起鏢,默地聽取鶯面授機宜。 午末未初光景,弟兄倆啟運鏢車揚長出京,一路上走得飛快。 趕到鄭州,乘夜分途,一笏墨黑馬坐騎上換了冒牌假貨柳鏢頭。 那是從人中挑選出來的一名子弟兵,相貌身材跟紀翠大概差不多,不細心看很不容易分別,這當然都是計畫。 紀翠他本人打扮一身行商服色,土藍布大褂,圓頭厚底青布鞋,腰纏大帶,掖個骯髒褡褳。 初夏天氣頭上卻要來個氊帽子,戴上人皮做的鬼臉兒,晦氣色拖著一疊皺摺,濃眉毛,鉤鼻子,滿口嚼著紅檳榔,唇邊留幾根老鼠鬍鬚,老是翻著大白眼,駝背蹺腳走一步打個踉嗆,這樣的怪物還要出門現世。 帶的行李也是頂討厭,包囊雨具,亂七八糟的被卷兒,故意賃一匹大鱉驢沿途蹣跚,不等上路、落店,全沒人理會他,因為尊範實在不堪承教。 章小玲和假貨柳鏢頭保著鏢車馱轎,早就去得老遠。 紀翠弄個大蹩驢那能走得快? 原來這也是計畫,鶯算定和珅決不敢於京郊冒昧行事,他可能多走一步路,遣人西來截劫。 來人還不能多,了不起四猛獸中派一兩個。 黑虎單臂目標太明顯使不得,白象笨不好用,花豹沒有空,派的必是青獅查猛、藍麒玉淵。 此二獸本領有限不難打發,特教紀翠走慢些讓他們追上設法擋之,因為前頭已有李小蓮姑娘,這樣她才有從容時間找到德麟引他亡命出關。 人究竟不是神仙,算可不能必准,饒他紀翠怎樣緩行,倒底還是沒有等著什麼。 這天他到了西安府,後無追騎,前查不出德麟消息,而且連小蓮的蹤跡也不見,通衢鬧市,酒肆茶樓瞎跑了兩天,不由他心裡不發慌。 卻也虧他百忙裡忘不了覽勝尋幽,大晴天傍晚時光,他逛上城南慈恩寺。 寺裡有個名塔,叫大雁塔,浮屠七級,題名唐代及第文人,儒林佳話,古跡千秋,到西安府不登大雁塔,那你是白來了。 這會見塔下圍滿了遊人,圍中是一位半瓶醋酸秀才,攔住一個女孩子。 那女孩子約莫十四五歲,圓姿替月,雙眼流星,長得很不錯,卻只是皮膚暗晦色不太白淨。 青布包頭青布褲褂卻有一對好小腳,手中牽個竹籃子,籃裡裝一些破布,樣子像是縫窮的姑娘。 酸秀才一隻手牽著身上藍寧綢衫子下襟,一隻手就抓緊了姑娘的竹籃子不肯放。 據他說衫子是借自朋友的,剛才登塔擠裂了一個鈕子,花三文錢請姑娘代縫,姑娘她把衫子撕破了一大塊,他要她賠。 姑娘說衫子至少已穿了五十年,料子腐爛了不管事,縫窮不代縫綢料子,說過了不會縫,他偏…… 情形顯得很纏夾,酸秀才著急得臉紅脖子粗,姑娘耍無賴反而要他三文錢。 紀翠隱在人叢裡看姑娘正是小蓮,他不禁好笑! 姑娘好像不堪受窘,她的亮眼睛直望著對面一個少年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一二歲年紀,寬額豐頰,海口河目,有一隻端正的鼻子,配一雙插鬢長眉,闊打扮,大派頭,綠羅衫子紗馬夾,紗帽子高綴珍珠,儀錶頗有幾分英雄氣概,但帶著滿面愁容。 紀翠肚子裡暗暗叫著慚愧,料到他當是川督公子德麟無疑,小蓮既然在耍花槍,他樂得旁觀自在。 少年人忽然生氣,跺一下靴底兒踱進圍中,袖口裡突的抖出一枝摺扇,扇柄兒轉一轉,輕輕的敲到酸秀才抓住竹籃子的手臂。 他道:「兄台,請放手,她還是個小姑娘……」 酸秀才驀地大發酸風,雙腳跳著皺眉叫:「關你什麼事,你拿扇子打人?小姑娘怎麼樣?小姑娘殺人就不要償命……」 少年冷笑:「她並沒有殺人,老兄的比喻未免不當。」 酸秀才大怒叫:「你看浪蹄子三分姿色自作多情……」 少年喝一聲:「你住口……」 立刻人圍裡走出四個跟班模樣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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