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姑娘道:「我再告訴你,兄弟,我是鏢頭,並不是當爐的娼妓。」

  少年笑道:「娼妓勝鏢頭,鏢頭不如娼妓……」

  猛的一聲斷喝:「小子你叫什麼……」

  背後過來一條黑凜凜大漢,黃須倒豎,豹眼圓睜,凶得可怕。

  少年不在乎,愛理不理的說:「含糊點,老兄,我講你別聽。」

  不留心大漢夠勁見,撲上前一黑腿正踹著馬後跨。

  馬也不過顛了一顛。

  少年叫:「你就會欺負馬,我的馬不能白挨你一腳。」

  人跟著竄過馬背。

  大漢往後退,火速拉出架子備戰。

  姑娘笑:「好吧,你們就試試看,我也悶得慌。」

  她伸手籠住黑馬嚼環。

  黑大漢並沒把少年人放在眼中,紅娘子也瞧不出他有多大能耐。眼看他就是一個快字,快得像卷地旋風,捲進去手腳併發。

  黑大漢弄不清人家虛實臂,飛舞兩條粗膀舒開十個鐵靶似的大指頭想抓人。

  要是讓他抓到呢,那當然很討厭,可是少年是風,風那裡抓得著?左盤右旋,忽起忽落,霍地一挫腰,人剩不了三尺高,身上夾袍子下襟直拖在地下,他使了疊骨法。

  紅娘子行家,花容失色,櫻桃小口裡迸出一聲:「好!」

  少年應聲竄到黑大漢背後,跳坑脫兔一般快捷,雙腳尖並點著黑大漢後跨。泥菩薩撲地偌大的一條漢子,乖乖爬到馬糞裡動彈不得。

  紅娘子叫:「好傢伙,你會點穴……」

  少年笑:「那裡,那裡……」

  嘴裡講話人隨之長高,彎腰彈彈衣服,一伸手老鷹攫小雞也沒有那麼簡單,懸著腕,夾背一把提起黑大漢。

  大漢好像神息還有點不清,少年左手在他脊樑上拍一掌,大聲說:「你站著聽我講啦!我的馬挨你一腿,我還你一腳,我們公平交易。

  你不要不服氣,就算我剛對大姊姊有什麼錯處,好好告訴我,我給你賠禮,幹嘛勁那末大的氣嘛?你是鏢頭,我還不是想來當鏢頭的?不打不相識,小誤會說過也罷,咱們倆從此交個朋友。」

  說著他攙黑大漢站好,再跟人家握握手,便又往紅娘子這邊走來,行雲流水,滿面春風,輕鬆得一點事沒有。

  要回了黑馬,拱手道:「打擾了您,姊姊再會啦!」

  紅娘子道:「你講過要到我棧裡坐坐……」

  少年笑道:「我不敢再給你添麻煩。」

  紅娘子道:「那沒關係。」

  跟著一聲尖喝:「羅沙,你走。」

  姓羅的好比鬥敗的公雞,拖著兩條腿走進客棧。

  棧裡立刻搶出來三條漢子,他們手中都亮著劍,領頭的也是個黑塊頭,長得極其雄壯,但少了一邊左臂膀。

  少年飛速向鞍旋抽劍。

  獨臂的黑塊頭第一個跳下臺階嚷嚷:「小子報名,那兒來的?」

  聲音滿大,少年可沒理他,

  紅娘子微微笑,她也沒響。

  棧門口又出現了玉簪兒——華綺黛姑娘和羅沙。

  少年移步後退,點手兒喊:「羅鏢頭下來,你們一齊上。」

  黑塊頭憤怒騰躍挺劍進攻,接連地三沖錯,猛勁兒夠瞧,少年三撩磕,心眼兒到家。黑塊頭再退,側肩伸長臂再沖。

  這一下少年更換了手法,一閃身讓招,劍起鶴亮翅人隨劍旋,一句話快極,劍扁拍著黑塊頭背上。

  黑塊頭順勢兒奮力向前竄開,還來不及回頭,紅娘子大叫著道:「查猛、玉淵上。」

  兩枝劍同時俱出,黑塊頭恰好翻身,三個人丁字兒把少年困入圈中。

  少年從容揮劍勾、勒、推、撥,劍漸疾,步漸滑,驀爾人劍合一,劍光乍展,人影頓消。

  圈子越轉越大,進攻的三枝劍全亂了章法。

  少年忽然引吭作歌,歌曰:「胡兒使劍何太差,劈柴勢兮非名家。我家劍傳仙人家,劍開朵朵青蓮花。」

  少年歌罷,緊跟著連喝三聲:「著、著、著!」

  黑塊頭第一個應聲劍折,那兩個叫查猛和玉淵的同時肩膀上各中一劍,翻跌摔倒在地下了。

  少年擰身跳出圈外,他從容得像個沒事人兒,但臉上神情不像剛才那末好看,睜大眼睛叫:「綺春姊,你這兒那來的這麼多傻瓜呀!」

  紅娘子咬緊唇皮哼哼,回頭使眼色禁住那邊三條莽漢,拴上黑馬,解下沉甸甸的馬包提在手中。輕輕說:「姊姊還不儍,跟我來,兄弟。」

  她前頭走,少年拖著長劍後面跟,臺階上的黑大漢羅沙下死勁地吐一口唾沫自去了。

  玉簪兒迎門在口,禮貌地鞠躬,媚笑道:「了不起嘛!爺,片刻之間鬥敗四猛獸,這地方再也沒有您的敵手了。」

  少年哈腰還禮,冷笑說:「豈敢,不瞞兩位姊姊,我的運氣向來總是好的,這些人簡直

  太過不知自愛……」

  紅娘子驀地扭轉柳腰探手奪劍,少年疾速撤退右手腳背藏劍,運口氣,人好比一根石柱。

  紅娘子像是撞在石柱上,噗嗤笑了!

  她笑著道:「喲,你的儍勁兒也不小嘛,幹嘛運氣呀!」

  說著,她偎入他胸前撒嬌。

  玉簪兒趕緊接去馬包。

  紅娘子騰出左手合抱少年,少年使金剛大力法立地生根。

  紅娘子白搖撼了半天,到底還是沒辦法,她又笑了,妮聲兒:「給我劍啦……給我劍啦……」

  少年把劍給她,她立刻刺斜裡跳開,抖著碗大劍花兒再向前沖,劍尖直奔少年咽喉。少年手起天王托塔,右腿捲進去貼地盤龍,眼前只覺得紅光上騰,少年手腳一齊落空。

  紅娘子反弓高吊屋簷下,劍背刺入椽木,手反握著劍靶兒,倒垂螓首望下看,翻個大白眼,抿抿嘴叫:「兄弟,大通鏢局鏢頭也許全是膿包,高升棧雙姊妹可不一定含糊,你明白了嗎?」

  屋橡離地至少兩丈余,少年仰視不由紅了臉。

  紅娘子大笑,笑裡撒手,人飄墮少年懷中,輕得像一片落葉。

  少年心折,恭敬地托住她,慢慢地放她下她,拱手過額,正色道:「姊姊高明,兄弟領教了!」

  紅娘子伸雙手梳掠額前覆發,神態俏巧嬌媚,輕輕說:「是嘛!你算開眼界啦。然而你也實在值得驕傲,我要留你喝兩杯,你是不是什麼話都肯告訴我們呢?」

  少年道:「我沒有什麼話不可以告人的。」

  紅娘子橫著媚眼兒說:「你,你太可愛了。」

  玉簪兒笑:「春姊,牡丹廳怎麼樣?」

  紅娘子叫:「好,牡丹廳……」

  玉簪兒夾著馬包飛奔而去。

  紅娘子牽起少年一隻手,邊往後面走邊低低說道:「兄弟,牡丹廳從不招待客,綺筵今日為君開。」

  少年道:「姊姊賞臉嘛!」

  紅娘子又縱聲大笑,笑聲如銀鈴,響過回廊,響過花樹扶疏的大院,響上了後進畫樓扶梯。

  經過地方並不是沒有人,紅娘子就是不但笑得放蕩,而且親昵得整個人靠上了少年的肩胛。

  少年也很奇怪,俊臉兒上儘管一片通紅,態度卻很自然,並沒帶一點兒局促樣子,他們倆並排兒偎倚著走進牡丹廳。

  牡丹廳的確很漂亮,上自承塵下至地板,以及一切鋪陳排設,櫥櫃幾案,壁畫窗幃,無不雕刻或渲染上極濃豔的牡丹紋衫。

  這地方原是為過往文武大員們準備的行台,因此又叫做一品廳。

  紅娘子和少年聯臂進來,她以為少年必會叫好兒,怎知道他就不過淡淡的隨便瞧瞧就算了。

  紅娘子不服氣,她眨眨眼睛問:「怎麼樣,爺,你覺得這兒還可以嗎?」

  少年聳聳肩笑道:「太好了,我可疑這不是旅店更不是菜館,倒像是王公大臣們的大花廳。」

  紅娘子道:「所以,我總想你應該滿意。」

  少年笑道:「何止滿意?我簡直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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