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古瑟哀弦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梅問笑道:「難為你會想到他老人家。你知道我有什麼病?求了什樣藥呢?」

  英侯道:「求了一瓶一百顆藥丸子回來,晚上臨睡用溫水送服兩顆……」

  邊說邊向懷裡摸出一個足有小碗大的細磁瓶排在桌上。

  英侯又說:「李祖師指示我這丸藥是很難得的,連服四十九天,不得間斷。可以永除病根……」

  梅問笑著看了那磁瓶一眼,說道:「你先講明白你知道我有什麼病?」

  英侯低徊了一下說:「姊姊,我有很多心裡事要對你講。」

  梅問笑道:「我也有幾句話想告訴你,請洗過臉,坐下喝酒,這會兒很清靜,我們不妨談談。」

  英侯趕緊過去銅盆裡盥手洗臉,回來坐下,斟了一大杯酒喝幹。

  他想了想說:「姊姊那天吐了兩口血,我很害怕,據敬侯診斷認為體虧,必須認真調治,所以我才跑去華山求藥。」

  梅問笑道:「我是先天不足,病根深伏。你要曉得醫家所謂虧損,其實就是癆病。癆病無藥可醫,絕難倖免。

  你心裡事我有什麼不瞭解?然而我們可以是一輩子姊弟,不可以做短時間夫妻,因為那是彼此無益有害的。

  我自北京回來,玉弟菊妹確曾勸過媽媽把我嫁給你,媽媽倒是答應了,奶奶也贊成,但是我不願意……

  人間盡有許多少年人沉淪于愛河苦海漩流裡,我們還沒有沉淪,我們應該及早覺悟,不應該嘗試煩惱,否則到頭來生死殊途,生者銜哀,死者飲恨,那不太慘麼?」

  英侯道:「不,不,你的病並未成癆,就說癆疾也不是絕對無醫,這也還是李師祖詳細查問你病況後告訴我的。

  他老人家醫術通神,所給的藥丸,專治五癆七傷,功能生死肉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我們但求同心,別提禍福,既然可以同生,為什麼不可以同死?

  姊姊,你要原諒我不會講話,我拋功名絕富貴,數千里路跑來新疆為什麼?日夜兼程廢寢忘食上華山為什麼?跪在李師祖座前忍受呵斥乞求靈藥為什麼呢?姊姊,你的話太過決絕了,使我心痛、天涯海角……」

  說到這兒,他好像受了天大委曲,眼淚掛到酒杯裡,抖著手舉杯就唇,一飲而盡,怔怔地丟下杯,猛的站起來扭回頭就走。

  梅問一伸手,搭在他衣袖上,笑道:「呆子,人家說你強,你就這樣強,你走那裡去?我是為你好……」

  說著,她的眼眶兒也紅了。

  英侯兀自不肯回頭,他顫抖著說:「我不要你為我好,我要你底心……」

  「我底心許你了。」

  「我要你的人……」

  「十年以後……」

  「我守你十年。」

  說著不禁悲喜交集,翻身握住梅問兩隻手,滴著眼淚呆笑。

  這當兒,菊冷三姑娘悄聲兒由後門裡溜出來,悄聲兒說:「十年婚嫁,你們講定了麼?我告訴媽媽去。」

  英侯吃了一驚趕緊放手,趕緊用手帕抹眼睛。

  三姑娘倒是一本正經,頭不抬眼不看一直走了。

  英侯笑道:「她對安侯怎麼樣?有希望嗎?」

  梅問道:「沒有問題,珠聯壁合,福慧雙修。」

  說著又笑道:「敬侯和二妹,四妹和六弟,他們捉對兒都有點意思!」

  英侯大喜道:「妙呀,滿堂聯襟兄弟,妯娌姊妹,那是太美滿了!」

  梅問忽然又低垂了頭,瞅然說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世間沒有那麼多美滿良緣;二妹三妹四妹福份都好,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梅問恐怕……」

  英侯一聽又不對,急忙搶著說:「姊姊,你又來了,李師祖的藥一定有效,你一定要相信。」

  梅問笑道:「你千辛萬苦求來的,我一定吃。但我不一定相信有效……」

  說到這兒,剛好盛畹和王氏來了。

  王氏一進門就笑道:「你們小倆口個躲在這兒談什麼體己話呀?我老婆子也可以聽一聽呢?」

  梅問答道:「奶奶,祖師爺吩咐英侯呢,強敵當前,請您老人家回避,說您一把年紀了當心壞了一世英名。」

  老太婆冒火了,憤憤地說:「這是什麼話!我正活得不耐煩呢,誰贏得我手中一對虎頭鉤,我拿性命結識他!」

  英侯笑道:「姥姥,我說,老者不以筋骨為能……」

  王氏忽然瞠目直視,厲聲叱道:「你欺負我年老,要不咱們試試看?」

  英侯嚇得一個倒退,急忙說:「那我不敢!」

  王氏冷笑道:「料你也不敢。」

  盛畹笑道:「奶奶近來脾氣真的有點變了,跟孩子們生氣嗎?」

  王氏道:「大約我是變死了。」

  梅問笑道:「不講啦,奶奶,喝兩杯如何?」

  王氏道:「有酒嗎?喝酒你們一對子還行,今天大喜了,也真該請我老婆子痛飲一場了。」

  英侯一聽趕緊溜走,一出門便碰著菊冷。

  三姑娘一把抓住他緊跑,邊跑,邊放低聲說:「你不比大姊,你可別惹奶奶,她近年來特別怪,好吃、好喝尤其好勝,誰說她年老誰就不討好。你不敢同她比武,她可敢迫你拼酒,為什麼會成這樣呢?」

  英侯道:「就是……所以……我離開華山那一天,勺火祖師爺告訴我,大禍將臨,難逃劫數,教大家必須慎重。我看姥姥究竟年紀太大,她又不服氣,怕不怕……」

  菊冷道:「誰知道呢?到時候大家留心看護她,一定要怎麼樣,那也是沒有辦法。」

  她覺得有點兒怪怪的,怔怔地就湖堤上一顆樹根邊坐下了。

  英侯環抱著一雙臂膊坐地對面,他發了一會呆,說道:「二妹四妹敬侯安侯那兒去呢?怎麼沒看見他們。」

  菊冷道:「二哥二姊在下圍棋,六弟帶四抹練爬山去了。安侯是我趕他去騎馬,他的騎術還很差。」

  英候笑道:「那麼我們幹什麼呢?練練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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