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古瑟哀弦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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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話要少講,心要坦白,唯有一個字誠才能感動她,你自己要是弄僵了,我和媽都沒有力量幫忙。 她可不比三妹,三妹天真沒有計較,安侯那傻瓜有辦法。」 說著大笑,笑得英侯夾耳根一片通紅。 他默默地隨在人家背後走進右首那一個所謂皮饅頭。 看裡面已經點上了燈火,兩邊也分隔著幾個房間,當中客廳比那邊還要大,拾掇得還要雅潔。 一張長方形罩看臺布的短幾,周圍可以坐下十個人,上面有些古董陳設,頂奇怪的是一隻黝黑骷髏頭骨,燭光底下反映著一片賊亮,玉奇指點著告訴說是趙岫雲的腦袋。 他們說著話,梅問由後面出來了。 她穿著一身青,胸前掛個月兒白的圍裙,簪環不禦,蓬鬢堆鴉,人樣微帶一些兒憔悴的樣子。 英侯趕著要給大姊姊請安,姑娘叉紮著兩隻手搖了一下說:「不客氣。什麼時候離開京都的?路上走了多少天?也覺得辛苦嗎?」 英侯道:「我們舊年十一月底動身,路上慢慢走倒不見什麼。」 姑娘笑道:「講日子還不算走得慢,我們也不過到家十來天。請坐吧,我還好帶些零吃回來,不然這地方連茶葉都是寶貝。」 英侯急忙說:「我在嬸子屋裡喝了兩壺酒,不要什麼了。」 姑娘道:「給你泡一壺茶來,玉奇陪你坐一會,我還沒空。」 說著便往屋裡走。 英侯道:「大姊,聽說你身上不大好過,不忙吧,我也不算客。」 姑娘回頭笑,笑著說:「頭一次……真不成敬意。」 邊說邊進了屋。 英侯還怔怔地看著搖動的門簾子。 俄延間姑娘又出來,她還望著人家臉上笑,揚著手中錫打的茶葉罐,自個兒上後面去了。 英侯一雙眼睛就直跟著姑娘背影兒溜,姑娘好像又回了一次頭,英侯的靈魂兒大約也就飛出了泥丸宮。 這情形讓玉奇看在眼裡,若不是因為大姊脾氣不好有所顧忌,他真想來個絕倒歡呼。 片刻工夫,那個叫阿好的少女,送來了一盆洗臉水,一疊紙張兒,半杯子白麻油,肥皂臉布…… 這當兒英侯才記起臉上的晦氣藥還沒解除。 盥洗以後的龍大少爺,一臉容光煥發,春透眉梢。 玉奇一旁欹著頭看,看得人家怪不好意思了,他才笑著說:「美,真美……」 笑聲裡,梅姑娘又親自托著茶盤子來啦。 她望了英侯一眼,笑道:「為什麼一定要易容變服,外面你又不結仇種怨?」 英侯道:「官家要給我官,我不得不逃避,所以……」 姑娘道:「率性把衣服也換下,我叫人給你取包袱來。」 玉奇道:「我去,我去,你們談談吧。」 玉奇走了,一對子有情人還站著不動。 半晌倒是英侯問:「姊姊,你有什麼病?人瘦了很多。」 姑娘垂下了眼簾兒,柳腰兒微微擺了擺,下面腳尖兒輕輕的蹴著地氈,不那麼快就給人家答覆。 半晌,抬起頭。 不,不是抬頭,那只是側著臉龐兒,似微歎,似埋怨,是淺笑,是輕顰,她含情凝涕的說:「沒有什麼病,我的體力本來不力好,你別理玉奇滿口胡扯……」 英侯道:「他也沒講什麼。姊姊的病是不是讓大夫看過?」 姑娘道:「這兒沒有醫生,只有巫人會弄符咒治病。我不相信巫咒,我倒歡喜吃藥。」 英侯緊搓著一雙手,萬分抱歉似的說:「可恨我對醫理一點不懂,敬侯二弟他是跟潘家老姨太下過一番苦工的,明天教他……」 姑娘笑道:「別麻煩人家啦,這兒也抓不到藥,迪化還不曉得有沒有。你喝茶吧,我去去再來。」 說著,這就又走了。 梅問剛剛進去,玉奇笑嘻嘻的扛著大包袱回來了。 他笑著將包袱排在幾上,低聲兒說:「你的鋪蓋開在我那邊,包袱不妨扔在這兒,你要常來找大姊呢,也有個題目。」 說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英侯弄得很難堪,他把包袱抱到那邊角落裡,就地氈上打開,拿出一件荷色綢子的絲棉袍,換下身上老羊皮的布面袍子,順手兒摘下頭上瓜皮小帽,一股腦兒都給塞在包袱裡捆上了。 站起來扣上鈕子,腰間換了一條粉紅色腰帕,伸手掠掠頭髮,紅著臉直望著玉奇呆笑。 玉奇點頭笑道:「松風水月,仙露明珠,果然……」 一句話沒講完,耳聽得門見外笑語聲喧,王氏和盛畹娘兒倆帶著一家人過來了。 打前頭闖上這所謂廳堂的便是菊冷,她也還是一身輕裝,紅綢子的騎馬緊身褲褂,外套鹿皮長馬甲,腰紮絲帶,背負寶劍,蓬鬆著頭髮,一張臉凍得火赤,眼凝秋水,眉舞春色。 一上來便望英侯打躬作揖,似笑非笑的說:「不知駕到有失遠迎。」 英侯紅了臉急忙笑道:「三妹,好……」 菊冷又說:「不敢動問,公侯此番辱臨敝邑,帶有多少人馬,意欲何為?」 盛畹站在後面,急忙喝道:「菊,怎麼啦!」 菊冷扭翻身說:「媽,你不知道那天在四海春館子裡,他害怕我們姊妹得罪他們皇帝,出動多少鷹犬,那簡直是要拘捕我們,誰看了都會光火。 偏是他能幹,偏是他忠心,我們偏是化外之民,偏是不服王化……狗咬呂洞賓,我們擔驚冒險為著誰呀!他不當我們是親,我們還管著禮貌……」 小姑娘一張口急水下灘似的還要往下講,盛畹搶一步罵道:「丫頭,你瘋了!」 邊罵,邊揚著手要打她耳括子。 可是並沒有打下去,姑娘順勢兒撒嬌抱住媽媽大笑。 老太太王氏這也就走近來了。 老人家笑著說:「三丫頭沒規矩,大少爺你可別生氣。」 英侯趕緊說:「那裡,那裡,三妹說笑呢。奶奶,你老人家曉得,那天見官家,我並沒出一分主意,一切都是我的師父松副將在外調度,可也沒有驚官動府,只不過師父和我的幾個弟兄街上溜躂,提防意外,還好有那一番佈置到底抓到了兩名刺客。」 盛畹接著笑道:「我們都聽說了,有備無患,究竟令師老成持重,要是任你們一群小孩子胡鬧誰敢說不會出岔。這一代皇帝很和易很仁慈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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