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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第十四章 赴大難 肘變突生

  兩匹馬飛馳向傲節山的方向,馬上騎上,一乃面容蒼白的紫千豪,一為神形昂昂的藍揚善。

  在他們出發之前,藍揚善又替紫千豪全身所有的傷口全換上了新藥,並以獨特的手法用白綢仔細又牢靠的將這些傷處交錯紮妥,儘量使它們減少裂崩的可能性,另外,一口氣再給紫千豪眼下兩顆「返魂丹」,除了這些,藍揚善還暗裡藏著一包叫「夜貓眼」的藥,這包藥,乃是用渤海一座珊瑚島上稀有的「金雀花」揉合著「大麻」「罌粟粉」等物所制就,這「夜貓眼」服下去之後,除了能予人一種極端的振奮與激昂力量以外,更有提神、止痛及麻木感觸的作用,但是,這種藥知不宜多服,否則,除了它的毒性會侵入骨脾之內,更將引起其他的許多難以克制的毛病,促使身體做驚人的衰弱,因此,藍揚善調配好的這包藥粉,雖然份量上用得十分適合,但不到必要,他卻仍不願拿給紫千豪食用。

  現在,正是日正中天,而空氣中卻飄浮著隱隱的蕭素,馬兒,奔行得更快更急了。

  鞍上——

  藍楊善低沉的道:「紫當家,挺得住不?」

  咧唇一笑,紫千豪道:「還好。」

  沉默了片刻,藍揚善又道:「咱臨時出去劫了這匹馬,腳程好像還不錯,這一路來倒未落後多少……紫當家,山上的急難,你的那些手下約莫也能應付一下吧?」

  紫千豪目光迷離的注視著遠處的山巒樹林,過了一陣,他側首朝藍揚善帶著苦澀意味的笑笑,道:「我的那幹兒郎,全是些久經戰陣的好漢,沒有一條不是鐵掙掙的角色,他們有血性,有膽氣,有決心,不論他們能不能應付得了,他們也都會豁出性命去幹,但是,今天的犯山者卻非等閒,藍兄,可曾聽說過有『南劍』關心玉?」

  胖大的身軀猛然一震,藍揚善叫道:「南劍?」

  點點頭,紫千豪道:「由此人帶著隊,還有青城的『玄雲三子』,以及銀壩子屬下的六位大爺與一批小角色……」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接著道:「事實上是否只有這些人卻很難預料,銀壩子白眼婆他們素來是以詭計多端,陰毒狡詐見長的,也說不定尚有其他的幫手,說不定並非如我想像中那般危相,不過,我寧願朝壞處想,也不可向好處算,如今,傲節山只怕已展開了血雨腥風!」

  坐在鞍上的肥臀顛了一下,藍揚善喘了口氣,道:「奶奶的,那南劍關心玉的名頭可是大著哪,當家的,在十六年前,這老小子曾以一柄劍活斬了關東十七幫胡匪的十七個舵把子,又將『白騎隊』的大頭領捅穿了五個血洞,這還不說,他與關外大豪關北武林盟主曹雪端二人比鬥,連曹大盟主也吃這傢伙在手臂上割了一劍,他前前後後在關外住了兩個多月,他奶奶整個白山黑水就差點被他翻了過來,搞得是惶惶不寧,雞飛狗跳,料不到這老小子命卻長,竟活至如今又搗蛋到西陲來了……」

  三言兩語,紫千豪把關心玉所以出頭作對的原由講了一遍,聽著急速的蹄聲,他又十分平靜的道:「南劍關心玉雖然厲害,但我也未必見得含糊他,令我擔心的卻是怕山上的弟兄夥著了他們的道……不客氣的說,任他關心玉與玄雲三子再是技藝精深,就單憑他們也難撼我孤竹幫!」

  征了征,藍揚善道:「當家的,此話怎說?」

  紫千豪目露煞光,冷峻的道:「不錯,南劍關心玉與玄雲三子,甚至銀壩子的六位大爺,他們的本事是大,但我孤竹幫也有的是煞手勇士,大家拚起來是一場混戰,鹿死誰手尚難預料,怕只怕他們用計相激,暗施手腳,我的兒郎們不察真偽,頂著一個『義』字大開方便之門,與他們單打狼鬥,明陣相持,這樣一來,損失就必大了……」

  藍揚善忙道:「當家的,你的那幹人裡,有沒有能與關心玉硬幹一場的角色?呢,咱是說以一對一的話?」

  沉吟了片刻,紫千豪道:「南劍的武功根底到底精深到什麼地步,我尚未見過,無法驟下斷語,只是我的兒郎中,功夫強悍的也有不少,甚至有一兩個還不在我之下……我想,不論那南劍本領如何高明,孤竹幫除我之外也必有勇於和他一搏之人!」

  一拍手,藍揚善喝聲彩道:「好氣魄!」

  豹皮頭巾微微一拂,紫千豪手撫著身上換過的這襲黑色長衫,長衫是借穿那季懷南的,卻是十分合體,幾乎像量著他自己的身裁剪製成一樣,就是裡頭的黑色緊身衣略嫌肥了點……

  藍揚善瞧著紫千豪一笑,道:「當家的,說真話,你可留著條命回來,那兩個娃兒還在『洞天福地』裡日盼夜析的等著你去為他們做大媒呢,房鐵孤那老混帳,只怕除了你誰也說不動他,你如有了個好歹,這林到口的喜酒就飛了他個丈人的啦……」

  笑了笑,紫千豪沉緩的道:「藍兄,你放心,未到那一步,誰也不會輕易就認下命,他們想對付我,只怕心裡比我如今更覺得急惶……」

  呵呵笑著點頭,藍揚善道:「咱信,咱信……」

  說著話,而坐下的馬匹奔行得越發起勁了,蹄聲擂鼓似的起落著,在起落中,一座座的山巒,一片片的綠野,一塊塊的荒地,一段段的道路便拋向了身後,時辰每過一刻,離傲節山也就更近一程……

  紫千豪的面色在冷沉與酷厲中帶著疲困的蒼白,他目光不時投注遠方,遠方,如今可能正在殺聲震天,血刃映日,這些,連著他的心肝,連著他的思維,以致看起來大地和雲天也是一片慘茫茫,灰生生的了。

  故意沒話找話,藍揚善道:「當家的,咱們胯下這兩頭畜生的腳力還真叫不錯,照這種跑法,約莫不用天黑也就到了……」

  紫千豪輕輕閉了閉眼,道:「希望我們還趕得及……」

  藍揚善忙道:「當家的不用心焦,一定趕得上的,他們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咱就不信光憑這些混帳們能一下子飛上天去!」

  沉重的搖搖頭,紫千豪道:「老實說……藍兄,這一天一夜以來,我一直覺得心神恍惚,焦慮煩躁,好像是有什麼不幸的災難就要臨頭一樣,看著天日,連天日也是那般緒黯,夜裡,做起夢來,夢中也全是血光隱映,有數不清的一張張痛苦面容閃現,而悲呼慘叫都在迷迷冥冥中自四周傳來,那情境,令人憂悒……」

  征忡了一會,藍揚善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毫不足怪之事,而當家的心懸所屬,自然便神思沉重,看起什麼來也不帶勁了,莫說是當家的你,換了哪一個人也皆會如此的……」

  舐了舐嘴唇,藍揚善又接著道:「況且,當家的自己更明白,孤竹一幫好手如雲,摩下兒郎個個用命,任他什麼關心玉,玄雲三子,他不過只能搖著旗號呐喊兩聲,鳥門沒有,他們還能沖得過去?」

  紫千豪右手輕輕摩婆著懸掛在馬首之側的四眩劍,低徐的道:「事到如今,我們也只好這麼想了……」

  現在,午後的陽光已偏西了一大截,兩匹馬發狂的急奔著,在塵土飛揚中,他們朝一道生著疏林的崗脊上馳去,紫千豪曾經多次經過這裡,路徑很熟,他曉得,過了這片崗脊,再有五十來裡路程便可進入傲節山區了。

  吐了口氣,藍揚善抹了一把油汗,道:「好大的灰土……」

  正想講什麼,紫千豪卻突然猛帶經繩,坐下的甲犀驟而人立,可是連哼全未哼出一聲,「呼」的打了個轉便停了下來,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藍揚善坐下這匹馬可就沒有這般靈異活絡了,但他卻也是出了名的老油子,紫千豪突然停住,他便知道可能發生了什麼,於是,這位二頭陀立刻極為自然的將馬兒停下——卻已隔著紫千豪在三丈多外了。

  目光尖利的盯注著前面靠左邊的那片樹林子,紫千豪的嘴唇緊閉著,雙眸閃爍如寒星的冷芒,那麼孤瑟與肅然,此刻,他們的位置正在這道崗脊的脊線上,與左面那片樹林子成平行!

  果然,只在一眨眼的時間裡,樹林中已有二十多條人影豹子似的躥起,其快無比的向二人這邊包抄了過來!

  雙目倏睜,藍揚善策馬靠了過來,他繃著面頰的肥肉,惡狠狠的道:「操他個大人,敢情是些算徑的毛賊,真叫大水沖翻龍王廟啦,咱倒要好好的見識見識!」

  紫千豪沒有回答,雙目一直凝視著那二十多個圍奔上來的大漢,那二十多個不速之客包抄上的陣線是一道半弧形,剛好阻斷了紫千豪他們的進路,更通住他們退向崗脊之下,只是這一手,已可證明來人必是黑道上吃這一行飯的行家無疑!

  「呼」的自馬匹身邊橫縛著的細長綢囊中抽出了「金鋼杖」,藍揚善將這玩意淩空一揮就待衝殺上去,但是,紫千豪卻在此時面色倏變,他急忙舉手相阻,暴厲而氣怒的大喝道:「通通站住!公孫壽,你怎的來到了這裡!」

  喝,那二十來位仁兄,敢請個個全是一式青色勁裝,腰插短斧,手提雪亮的大馬刀,不折不扣,都是孤竹幫的手下!

  這些人的為首者,正是那位身材碩壯、頭頂光禿油亮.

  腫泡眼,紅鼻頭,更生了一雙招風耳的毛和尚公孫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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