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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十三章 許合珠 助有情人

  就在這瞬息間,方才的融洽親切氣氛全部一掃而光,房燕畏怯恐懼的看著紫千豪,雙目中淚波瑩瑩,那模樣,活像一隻受驚的羔羊、貓爪下的小鳥,憐煞人、又愛煞人。

  瞧紫千豪淡淡一笑,道:「房姑娘,你怕什麼?」

  房燕帶著噴咽的聲音,瑟縮的道:「你……你要把我交給爹爹嗎?」

  沒有直接答覆,紫千豪和藹的道:「你爹爹是位好人,他風塵僕僕的由中土趕來,迢迢千萬裡,也吃夠了霜雪奔勢之苦,你身為他的親生女,便不想給他心靈上一點慰藉麼?」

  淚珠兒奪眶而出,房燕低泣著道:「但你不瞭解我爹爹,叔叔,他會打死我的,他會殘忍的對付季哥哥,他永遠不可能答允我們的婚事,他是那種獨斷專行的人,我是他女兒,我知道爹爹的個性,叔叔,你要幫我們……」

  輕輕的,紫千豪道:「可是我遇見他的時候已經親口答應了他尋找你們,真巧,是麼?」

  房燕悲惶的道:「你不能見死不救,叔叔,你不能拆散我們,叔叔,我們的幸福與你毫無干係,是嗎?我們的痛苦也不關你的痛癢,是嗎?你只要滿足于你的允諾,而不管這允諾包含了多少血淚……」

  眉梢子一挑,紫千豪道:「好個利嘴利舌的丫頭!」

  自瓷鼓上站起,房燕突然跪倒在紫千豪榻前,她流著淚央求道:「不要告訴爹爹。叔叔,我求你,將來我們子子孫孫都會供奉你的長生牌位,我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叔叔,你老人家就成全我們吧……」

  紫千豪又不能起身扶掖,他急忙道:「起來起來,房姑娘,你快起來,我們慢慢商量,你這樣可折煞我了,房姑娘,快起來……」

  一搖頭,房燕道:「不,你不答應我就永遠不站起來,我要一頭撞死在你面前,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為此事內疚……」

  「唉」了兩聲,紫千豪著急的道:「丫頭,你,你怎麼耍起賴來了?你不知道你爹爹焦慮成了什麼樣子,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憔悴,房姑娘,天下父母心,沒有不疼愛自己兒女的,你得想想,你爹爹為什麼不答允你們的婚事?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的出發點一定也是為了愛你,為什麼你們不心平氣和的哀求他,祈請他,而做出這樣衝動不智的舉動來?這種失顏的事,換了任何一家的父母,也輕恕不得啊!」

  抽噎著,房燕悲悲切切的道:「你根本不明白爹爹,他不許我跟季哥哥好,全是為了季哥哥,出身微寒,沒有身分,只是黑翼門中的一個小執事,僅僅為了季哥哥沒有地位,便一筆抹煞了季哥哥的誠懇、忠實、慈厚與上進,這是不公平的,是有偏見的,但爹爹有勢力,有權柄,他可以強行拆散我們,壓制我們,除了逃走,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歎了口氣,紫千豪道:「可是,你們為何不將時間放長一點慢慢地磨他?須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你們又是親父女!」

  淚珠兒又像斷了線的珠鍵般撲簌簌順頰而落,房燕泣咽著道:「我何嘗沒有求他?求得太多了,爹爹失時還厲斥峻拒,久了,他……他打我……打得好重,毫不給我置喙的餘地,不但這樣,爹爹更加速托人為我說親,要將我許配給一家糧紳巨富的獨子,那是一個遠近聞名的紈絝子弟,一浪蕩少爺,爹爹全不顧我的懇求、悲傷,他只管一個勁的硬幹……」

  沉默了半晌,紫千豪徐緩的道:「說不定他是為了你終身幸福著想,將你許配給那糧紳的兒子,是指望你一生過得安定富足,無慮農食之苦,這在你爹爹來說,也是為了你好,沒有什麼不該的……」

  房燕悲憤的、激昂的道:「但爹爹為何不想想我與公子哥兒根本毫無情感,意趣不投,素昧平生,況且他又是那般放浪輕狂,庸俗不堪,胸無點墨,粗魯不才,聽說他尚未正式成婚,外面與家中奉養的妾侍已有五六個,像這種人難道能依託我的終身嗎?把我一輩子的幸福點綴在錦衣玉食之中,一輩子的痛苦掩隱在珠寶金銀之內?叔叔,你該知道,一個人要的是靈性,是情感,而不全是財富和地位,叔叔,你一定明白這些,你的年紀還不到腐朽昏潰的時候……」

  苦笑了一聲,紫千豪道:「好妮子,連我也一起罵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先起來,丫頭,讓我們慢慢談。」

  「不!」房燕仍然跪著,固執的道:「叔叔若不應允,我就永不站起!」

  紫千豪有些進退為難了,他不能眼看著「雙鈸擒魂」在迷荒荊野中漫無頭緒的奔尋而不顧,又不便將這一對小兒女的行蹤洩漏,以免引起悲慘的結果,這,該怎麼辦呢?兩頭都不好應付,都難煞人了……

  低沉地,紫千豪道:「這樣好不,我們來商量一個折衷的辦法,你與那季哥哥由我陪同前去謁見你的爹爹,再由我勸說你爹,答允你們的婚事,如此一來,非但皆大歡喜,更可免了你們父女間的誤解,又不用再成天提心用眼的東進西奔,躲躲獲藏,好嗎?」

  用手背拭去面頰上的淚痕,房燕疑惑的道:「你,你能說動我爹爹嗎?這不會是你的詭謀吧?」

  紫千豪正色道:「我以我的聲譽來承諾此事,並證實這決非詭謀!」

  睜著淚水未幹的眼睛,房燕搖著頭,不相信的道:「你很年輕,和季哥哥的年歲不相上下,縱然你認識我爹爹,也未必能壓得下他,他不一定會買你的帳,你可能在江湖上有點名望,但卻比不上爹爹,怕你的份量不夠,地位差得太遠,你該明白我爹爹是一門之主……」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說來說去你只有一句話,擔心我沒有什麼身分,你父親不會重視我的勸告,是麼?」

  老老實實的點著頭,房燕道:「是的……」

  紫千豪正想再說什麼,洞口人影一閃,藍揚善胖大的身軀已躥了進來,他人還沒有站穩,已哈哈大笑道:「夠多輕快,老友,沒負著你,咱一個人直上直下便如履平地——」

  還沒說完話,這位二頭陀已看清了洞中的情形,他怪叫一聲,滿頭露水的道:「咦?這是怎麼回子事哪?燕兒,你怎的脆在這位夥計的榻前呢?嗯,有什麼不對麼?」

  紫千豪苦笑一聲,道:「藍兄,你回來得正好,快叫房姑娘起來,我是怎麼勸也勸不起他,弄得毫無辦法……」

  藍揚善眼珠子一轉,把手上的一包東西放下,忙道:「燕兒,你先站起來,有什麼事說給大叔知道,讓大叔也好給你拿捏一個主意!」

  房燕口中泣叫一聲「大叔」,猛然撲進了這位二頭陀的懷裡,藍揚善趕忙欖著她,一面輕拍她的肩頭,邊呵慰的道:「別哭,傻孩子,別哭,有什麼事說給大叔聽聽,你看你這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人家那位叔叔見笑啊……」

  一跺腳,房燕的嬌小軀體扭股糖般在藍揚善的懷中使勁地扭動著,她哽咽著,氣憤恨的道:「都是你不好,大叔,你把這位叔叔救回洞來……如今他已探明了我的身分,要到我爹爹那裡去告發我們了……」

  怔了怔,藍揚善愣愣的道:「老友,燕兒此言可是當真?」

  紫千豪無可奈何的道:「大體上不錯,但她卻誤解了我的意思。」

  「好啊,你可真夠朋友!」藍揚善喜地怪叫起來。他一把推開了懷中的房燕,挽起了袖子氣呼呼的大吼:「咱細心為你治傷,親自出去替你來藥,弄到頭來你卻要拆咱的窩,掀咱的底,你說,咱是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他奶奶的!」

  搖搖手。紫千豪道:「藍兄,你且先息怒,不要弄不清黑白亂冒邪火,事情的經過你何不問問這位姑娘以後再下斷語。」

  板著臉,藍揚善想道:「燕兒,你給咱說清楚!」

  雙手扭在一起,房燕抽噎了一陣,開始斷斷續續的將方才與紫千豪談話的經過從頭敘述了一遍,說過之後,她抹著淚道:「我求他不要告訴我爹,他一直不肯答允,還說要帶著我們一起去見爹,由他勸說爹爹成全我們……,但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何許人,我爹爹身為一門之主,脾性又爆,豈會聽他這一套?一個弄不好,或許連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房燕這一番敘述,才算消了藍揚善大半的火氣,他卻仍然悻悻的道:「老友,看這情形,你與『黑翼門』的房掌門還有那麼個三分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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