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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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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真的感觸頗多,他自然的想起侯愛鳳——那曾救他一命與他共患難,而且對他一往情深的美麗女孩。 當然,他也想起了侯大再——侯愛鳳的爺爺,怪僻而顯得冷峻,最後死於「閃箭魂鈴」之手的老人。 這地方,可以說是邵真生命的轉捩點的地方,他流覽著小木屋,雖然它已破舊,而且荒蕪,他坐在小河旁的牛官石上,凝視著徐徐而流的河水,雖然它已快乾涸了。 久久,邵真墜入了回憶的深處,一直不忍離去。 「真,似乎該走了,否則天黑以前我們趕不到『金安鎮』的。」 明毓秀一直默默的陪伴著他,她望望天色,不早了。 「要是,要是侯愛風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也不會心安的。」邵真嘆息著。 體貼的拍去他袍衣上的草屑,塵泥,明毓秀柔聲的安慰著:「只要救他那個蒙面黑衣人對她沒有壞意的話,相信愛鳳一定還活在世上的。」 「四個多月了。」邵真黯然神傷,「我在二娘那裡停留過三個多月,她為啥一直沒來找我呢?她要是安然無羔的話,她應該到『金安藥鋪』來的,這世上,她唯一的爺爺早已死去,除了我,她還能依靠誰呢?」 「吉人自有天相,真,事到如今,咱也只有祈求上蒼保估了。」 明毓秀把絲韁交到他手上。 跨鞍上馬,邵真逐與明毓秀二人之騎急馳而去——拋下了一股濃深的傷感和一絲惘悵。 離開三水鎮,急如電掣,快似流星,飛也似的朝金安鎮賓士。 但,在未到金安鎮以前,邵真還有一個目的地——「鬼穀」。 記得邵真被「六魔煞」打落「鬼谷」之時,兩眼瞎官不能睹物,是以他雖去過「鬼穀」,但卻無法記起那個地方。 所幸「鬼穀」是「武林禁地」,在江湖上頗為知名,邵真只消向路人略一探詢,便知道了它的走法,而且很輕易的到達了。 「天,這地方怪陰森恐怖的。」 明毓秀在谷口立馬打量,她發現遍野磷石懸崖突峙著,既荒涼又陰肅。 「別說它是禁地,就算是樂園,也沒人願意來啊。」 翻身下馬,邵真邊解下鞍頭上掛著的布包木盒,邊低聲道:「誰又知道這荒僻森涼的地方,有一個身懷血海深仇的老人?」 將坐騎放到谷口邊,明毓秀踢散了一塊小雪堆,露出了一個業已破碎而且發黃轉黑的骷髏,她凝聲道:「真,他明明是個殘酷的殺人魔,狠毒的劊子手,幹嗎你還幫他忙?」 「不錯,他是死有餘辜的。」邵真淡淡一笑,「不過在某種角度看來,他是情有可原的。他遭到了七大門派的作弄,他失去了他唯一所愛的女人,而他的女人卻是被他的師父『邪神』污辱而死,而且他學得的武功是帶有嗜殺的旁門左道武功,他是身不由主的,哦,我並不替他說話,我依然認為他是死有餘辜,不問青紅皂白的殘殺生靈,誰都一樣是罪不容誅的!但若果你我換成了他,說不定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想。」 「我同情這種人。」明毓秀冷漠道,「但我不原諒這種人。」 「我不反對你的看法。」邵真無意識的笑了一下道:「十幾年來,他一個人關在這鬼地方,孤苦伶訂的一個人,連一個朋友也沒有,業已是受夠折磨的了,何況他挨了『邪神』那一掌,身患怪疾,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種非人生活,如果說是懲罰報應的話,也已很夠了。」 話聲中,兩個人業已緩緩的進入了「鬼穀」。 可是,當他兩方不過達入谷口沒兩步,忽見一條人影急射而來! 那人的身法好快,一忽焉便已到了跟前。 眼前之人,叫人看了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 天,那還會是人麼——一身骯髒黑汙,破爛不堪,而且透著一股子濃重強烈的穢臭氣,整個人瘦得皮包骨,仿佛只剩下了骨骼架子,要晃呀晃的,頭髮已是落光了,但頭頂卻不是光亮,而是黑汙了一片,單看這,就叫人懷疑他是幾天,哦,是幾年沒洗過澡了!然而儘管眼前僵屍也似使人不堪入目,但那深陷著的兩眼,卻是唯一可取之地——炯炯有神! 那人面無表情的注視著邵真和明毓秀,他生硬而冷漠的開口了——聲音不僅蒼老,而沙啞得仿佛嗆進了一把泥巴的道:「年輕人,你們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走,快走,雖然老夫已不殺人了,但你們要是不走的話,老夫的手就要癢,就要忍不住了!」 實在熬不住那刺鼻的味道,明毓秀皺著眉微退了幾步,她似乎有些訝異:「你怎不殺人了?你不是『鬼谷子』麼?」 「不錯,老夫就是『鬼谷子』。」那人凝目道,「老夫殺孽太重了,不再殺人了,但是你們不走的話,我就要忍不住了!走!快走啊!」 心頭翻湧著莫名的辛酸,邵真吸了口氣,低聲道:「為什麼?」 「老夫曾向我的朋友說過不再殺人了。」「鬼谷子」的聲音已愈來愈尖,他似乎在竭力的克制自己:「好了,年輕人,你們已問得太多了,快,快離開這裡啊!別逼我呐!」 輕輕嘆息了一聲,邵真悲啞道;「『鬼谷子』,你不認得我這個朋友了麼?」 「鬼谷子」一愣,他睜大眼睛往邵真身上瞧,他忽地叫了起來:「啊,你就是吳知?」 「是啊!我就是吳知!」邵真笑了,笑得很淒涼。 一抹強烈的興奮在那張晦暗骯髒的臉上湧溢出,「鬼谷子」忽上前抱住了邵真,口中嘶嘶嚷著道;「老弟是你啊!瞧你一身華麗,而且兩眼複明,和你當初來這兒的模樣,完全兩樣了,叫老夫完全認不出來啦!」 他雀躍著,吼叫著,好生高興啊。 「老哥,我是來告訴你一項好消息的。」邵真解下布巾,將手中的木盒交給他。 狐疑的接過了木盒,「鬼谷子」打開盒蓋一看,先是一怔,旋忽仰天狂笑:「哈哈哈!老鬼,老鬼啊!哈哈哈,你終於來了。」 歇斯底里的叫著,「鬼谷子」那陰晦的臉上忽罩上一片錯綜複雜的怪異神情——怨,毒,恨,喜,樂。 「繡惠!你可以安息了,我已啃下了毒鬼的肉!」「鬼谷子」老淚縱橫,仰天哺哺說著。 竟真的將「邪神」那顆頭顱提起來就哈!啊!那副樣子——明毓秀已嚶嚀一聲轉過臉去,捂住兩眼。 邵真果愕驚瞠於地。 噢,這是一個恐怖的場面——「鬼谷子」瘋狂的啃著「邪神」的頭顱,一口一口的,碎肉橫飛,哢嚓之聲,不絕於耳,那副景象,任誰看了,都要嚇破膽兼嚇爛了腸! 「鬼谷子」原本就夠猙獰可怖的了,再加上啃噬一個人頭,簡真和惡鬼沒有兩樣! 嚓!嚓嚓!嚓嚓! 那聲音和野狗啃噬骨頭的聲音沒兩樣。 明毓秀業已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捂眼又捂耳,驚慌的奔出谷外去! 邵真這才回過神來,待他想阻止「鬼谷子」之時,只見他正將「邪神」那最後兩顆如死魚眼般的眼珠子放入口中猛吃! 轉眼。「邪神」那顆不算小的腦瓜子,已叫「鬼谷子」吃得一乾二淨! 他獰笑著,像一頭饑餓的瘋獸享受著它的美餐,意有未竟似的猛舔唇角,舔指節上的碎肉、碎骨、腦漿和已是發黯的瘀血——就像一條野狗吃完了它的獵物一樣,戀戀不捨的用舌尖去舔嘴畔唇邊和兩爪上的「餘味」。 吃吧,舔吧,「鬼谷子」忽又仰天大笑,那如梟鳴鬼號的笑聲裡——滿足! 良久,他方停住格格笑聲,他轉身緩緩走向邵真,他那黑汙的臉上是看不出表情的,只有他兩顆明亮的眼睛,和微顫的聲音裡,才能讓人知道他心中此刻的感激。 「朋友,老夫業已五六十年不曾說過這句話了——謝謝你!」一頓,他那深陷的眼眶裡忽閃著一片淚光,他仰天哺哺低道:「繡惠,你將不再孤獨了,我就來了。」 說著,一舉掌朝自己的天靈蓋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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