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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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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真沉聲道:「四個月前,我和愛民為找尋殺她爺爺的仇人,而致來到這家酒樓,當時我和愛鳳的穿著扮相雖不致於窮到叫化的地步,但也差不了多少,尤其和現在我們的衣衫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而當時我倆雖衣衫襤樓,但卻叫了上好的酒席大吃大喝,不想到引出了那牛鬼蛇神——風天霸、『玉魔子』以及『陰陽使者』的尋釁……」 聽得入神,小琴問道:「那為的什麼呢?」 「你道是啥?」 笑了一聲,邵真道:「他們笑我們土包子,不自量力的大吃大喝。」 「竟有這等事?」 美眸圓睜,小琴驚異道:「又不花他們的銀子,關他們啥事呢?」 「這就是所謂的地頭蛇作風了!」 邵真嘿笑道:「他們看我們土,吃定了我倆,先以穢音汙語調戲愛鳳,那時愛鳳剛遭喪祖之痛,而我也備受創傷,彼此的心緒惡劣到沒地方發洩……」 輕笑一聲,小琴接著道:「所以你倆便下重手,痛宰了他們?」 「誰叫他們沒長眼睛?」 冷哼一聲,邵真道:「事實上,這等魚肉良民的地頭蛇是該殺,饒他不得,免得在地方上做惡為害!」 話落,夥計已重新端上兩碗滾燙的羊肉面,往桌上一擺,掉頭便走…… 粉臉沉凝,小琴嗤道:「這夥計真氣人!」 「知道為什麼嗎?」 邵真含笑道:「方才他們對我們是一副卑躬屈膝、搖頭擺尾相向的狗!」 微睜眼眸,小琴不明白的道:「我正想不清楚,他們怎的前後兩種面孔?」 邵真道:「這難怪,等你以後涉世更深,江湖上的事閱歷多了,便曉得這便是人世間最醜惡的東西——勢利現實!」 「勢利?現實?」蹙起眉心,小琴輕輕念著。 「我和愛鳳穿粗衣舊布坐上席,人家譏笑,你我金裝卻下座吃羊肉面,你看不出人家也在譏笑我們麼?」 邵真邊說著,邊兩手緩緩端起羊肉面,一手一碗,繼續說道:「世俗人的眼光通常只看外表的,方才咱一到,連掌櫃的都親自出來迎接,以為是財神爺降臨了;但我們不願到樓上去吃大菜,卻在此啃羊肉面,連夥計都擺起架子來了。另外,旁邊那些食客剛見到我們,投射過來的眼光是羡慕的;但及至我們吃羊肉面,發出的笑聲卻是譏嘲的。這前後不同的轉變便是勢利、現實。」 「哦……」 似有所悟的輕哦一聲,小琴眨眨美國,正想發話,邵真忽地雙手一放,但聞一聲「乒乓」碎響,如同方才一樣,那兩碗面已報銷矣! 這回可真驚動了整個酒樓,樓下之食客紛紛投來驚訝的眼光,即連樓上也有人探出頭來看究竟。 而店中夥計更氣急敗壞的擁了上來,他們到邵真跟前,一個店夥計顯然是發作了,他雙手插腰,氣勢洶洶的道:「喂!你倆是想來找碴砸招牌的嗎?」 緩緩的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雪花花的銀子,然後砰的一聲,用力放在桌上,邵真懶懶的道:「羊肉太老了,換過!」 眼睛猛地一亮,滿臉的怒氣立即換為餡笑,夥計抓起那錠銀子在手中稱了稱,頓見他財迷心竅的嘻笑兩聲,又使出了他的「彈簧腰」,點頭如搗蒜,口中連道:「謝公子爺賞賜,小的馬上為您換過,馬上為您換過!」 說著一面吩咐另外的夥計打掃地下的湯汁,一面退下去…… 美眸圓睜著,小琴望著夥計興高采烈的模樣,訝異的道了一聲·「他……」 「琴姑娘,你生活在美好的環境裡,對人世間的喜怒哀樂,人情冷暖,以及對於『人性』不能夠有深透的瞭解 邵真微笑著道:「像這名夥計仁兄,只要給他銀子,叫他一聲龜兒子,恐怕他也唯唯喏哩!」 睜動著眼簾,小琴問道:「照你這麼說,人都不是好東西喲?」 笑將過來,邵真道:「這太偏激了,我們不能以偏概全,凡事有正亦必有反,我們人亦有善有惡。但能擇善堅執,曉明大義,不屈于威武的人不多,一旦有了利益或是關係到自己危亡的時候,那些平時看來是好人的人,很可能便放棄他的立場,而去找尋他的利益去了。」 輕輕一頓,接道:「當然,能擇善堅執,行仁行義的人也有,這種人便是仁者賢人,甚至於聖人;但這種人不多。」 小琴凝神的聆聽著,她顯然對邵真的一番話感到興趣和訝異,她道:「怪不得老管家在我臨走時,一直叮嚀我『防人之心不可無』,起先我還嫌他嚕嗦,現在聽了吳兄這番話,才使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微一停,含笑嬌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哪!還望吳兄今後不吝指教。」 被恭維得不好意思,邵真笑道:「你別挖苦人……」 正說著,那名夥計又端上兩碗香噴噴,熱溢溢的羊肉面。 這回他可不像上兩次那般往桌上一擺轉頭便走了,只見他老遠便哈腰點頭,滿臉堆笑的招呼著:「客官爺,羊肉面給您公子送來啦!」 小心翼翼的,輕輕的把面放在兩人面前,然後垂手恭立,諂笑著問道:「嘿,公子爺,姑娘,您們還有什麼地方要小的效勞的?」 揚揚手,邵真道:「你聽著我的招呼便是了。」 「是,是。」 一連點了四五個頭,夥計唯喏著道:「只要客官爺您隨時吩咐,小的隨時侍候……」 噁心的瞪了他一眼,小琴不耐的道:「好啦!好啦,你快下去吧!」 碰了個釘子,夥計討個沒趣,訕訕的退下去…… 望了一下羊肉面,小琴好笑道:「是不是又要摔了?」 邵真也感到好笑,他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搖了一下頭,小琴道:「我正想問你哪。」 輕頷了一下頭,邵真道:「這裡既是『六魔煞』的地盤,我們只要在這裡興風作浪,一定能引出他們的嘍羅爪牙,這樣便能找到『六魔煞』了。」 軒了一下柳葉眉,小琴頗不以為然的道:「『六魔煞』既是盤據在這裡的地頭蛇,我們只消問問夥計,便可以得到一個消息,又何必轉了這麼大的彎呢?」 微笑了一下,邵真道:「大凡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尤其像『六魔煞』那般人都是陰險狡詐,虛虛實實,欺欺詐詐,狡滑至極;尤其愛鳳在他們手裡生死不明,如果我們貿然找他們,不免會有投鼠忌器,他們要鋌而走險,琴姑娘,你以為是嗎?」 輕哦一聲,小琴稱讚道:「吳兄,你真精明,我相信你以前一定是個老江湖。」 邵真打趣道:「幸好你沒說我是個老狐狸。」 「瞧你!」 小琴佯嗔,接著眨眼問道:「如果引出了他們的人,又要怎麼辦呢?」 沉凝了一會,邵真答道:「這很難說,這必需要看是怎樣的一個場面,事情的發展如何才能決定。」 一停之後,又補充道:「但有一個原則可循,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 凝眉皺鼻、小琴顯然還不太懂他的意思,她道:「怎麼個詐法呢?」 搓了搓手,邵真道:「你如果想儘快的知道,我便必須儘快的再把這兩碗面摔出去。」 說著,緩緩的端起桌上的麵條…… 小琴連忙道:「如果再摔下去,還是沒動靜呢?」 「不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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