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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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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鬼谷子」坐直身子,用袍袖拂去汗水,有氣無力的道:「已經過去了。」 松了一口氣,邵真問道:「怎麼一回事,你這是病嗎?」 「病?不,這不是病,這怎麼會是病呢?」 搖了一下頭,「鬼谷子」臉色黯然的說道:「我這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著了人家的道兒?」 一驚,邵真道:「你是說中了邪?」 點點頭,「鬼谷子」即把黯然化成憤怒,他咬牙道:「是的,老夫中了人家的邪門!」 一股好奇心逼使邵真繼續問下去:「我可以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嗎?」 挺了挺腰,「鬼谷子」道:「為什麼不呢?我已承認你是老夫的朋友,只是說來話長,你靜靜聽老夫道來吧。」 邵真連忙正襟危坐,凝神聆聽眼前這「老怪物」過去的歷史…… 原來「鬼谷子」就是十七年前曾經轟動武林,震撼江湖的殺人魔王——「梟霸」昂尚德。 他曾經在平靜的江湖欣起滔天大浪的流血殺戳,他的武功幾乎是蓋世無敵,他嗜殺如命,死在他手上的武林豪傑不知幾許。 有一度,他幾乎斷送了武林白道的命胍,但他卻也不站在黑道,廿八年前,正當他名聲日正當中,絕響一時之際,他單人匹馬硬是夷平了武林所矚目的黑道大賊窩——「四海幫」。 他武功高強,性情更是絕頂怪僻。 他從來不受任何約束,每當他想做一件事情之時,他喜怒無常,黑白不分,恣意妄為,他終於博得了代表恐怖,殺戳,流血,死亡的「梟霸」名號。 任何人聽了他的名號也要啞噤無聲,渾身打顫,即連三歲稚童也要魂不附體。 江湖上,他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只有敵人,他永遠只是一個人——一個象徵著死亡的大魔頭。 嗅,「梟霸」,「梟霸」,真是駭人聽聞啊! 但俗語說得好:寧可犯天條,不可犯眾怒。 他的胡做非為終於引起了天下武林豪傑的反抗。黑白兩道人士拋棄了彼此的成見,攜手合作共同誅殺「梟霸」,即連久未問事武林的七大門派也先後派出高手,加入誅魔行動。 但他行蹤神秘,忽東忽西,來如風,去也如風,他永遠不讓人知道他的去向。 是以武林人士雖傾力搜尋,一時卻不能如願,每每是空撲一場,白跑一趟。 他依然素行如故,一直逍遙法外,直至十七年前的一個夜晚,終在浙東的「生死坪」上與以少林派的首席護法「靜默大師」為首的百餘名英雄豪傑碰上了。 這真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生死惡鬥了。 雙方面臨著嚴重的考驗。 「梟霸」武功的高強,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幾乎是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了,他獨自力拼百餘人,竟然遊刃有餘,「靜默大師」等高手不過在半天之內,皆先後死在梟霸」手下,而「梟霸」自己絲毫未受到一點傷害,他的武功太可怕了! 「靜默大師」等雖死,但誅魔的武林豪傑卻絡繹不絕的湧向生死坪。 他們視死如歸,前仆後繼,全力撲殺圍攻「梟霸」,不達目的永不甘休。 這場殺戳是武林史上永遠沒有出現過的,它是空前的,也是絕後的,整整廝殺了九天九夜,真真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先後死在「梟霸」手下的竟達幾千人,梟霸」已成了血魔,他雙手,滿臉,滿身濺滿了罪惡的血腥,他是武林史上有史以來最大,最可惡的殺人魔王。 但任「梟霸」如何的厲害,所謂千夫所指,莫不無疾而終,他終是敵不過如蟻成群的武林豪雄,他終於負傷了! 也許是他武功太強,也許是他命尚未該死,在負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在重重的包圍中,殺開一條血路,逃脫而去,留下滿地滿野的殘肢斷足在生死坪上…… 這一役,計七大門派派出來的高手全軍覆沒,黑白兩道亦死傷殆盡,武林精英幾乎付之一炬,江湖的元氣也幾乎被斷送! 幸好「梟霸」從此不再出現江湖,否則真無人能制服他,大家猜測他是死了…… 不多幾年之後,他便被人慢慢淡忘了,雖然人們對他仍「餘悸猶存」,但那終將是成了「過去」…… 緩緩的說到這裡,「鬼谷子」便止口不言。 邵真聽得心涼肉跳,他實在不太願意相信眼前這「老怪物」竟會有如此不得了,了不得的「輝煌歷史」。 他停了好半晌,才舔了舔唇角開口道:「你真的是大人物哪,小子失敬啦。」 「我知道你這是在損老夫。」 這「拍」卻沒使「鬼谷子」高興,他現在似乎完全好了,沒有方才的痛苦,他面無表情的道:「但是,有誰瞭解我呢?」 說著,一聲沉重的浩漢,這歎聲裡顯然存有很多的無奈,和相對的憤怒! 這更激起邵真的好奇心,照「鬼谷子」自己所述,他既然是一個病狂的劊子手,一個心理變態的殺人魔,可是眼前的他一點也不像,他仿佛是有含冤莫白的隱情,他那名「有誰瞭解我」不是說明了一切嗎? 揉了揉鼻尖,邵真道:「經過那次生死坪戰役,你就一直隱藏在這『鬼穀』?」 點了點頭,「鬼谷子」道:「是的,一步也沒離開過。」 仰著臉龐,望著茫茫的穹蒼,「鬼谷子」哺哺的道:「十七年,好長的一段日子,江湖上是怎樣的一副樣子呢?」 不解的挑了一下眉梢,邵真問:「你為什麼要做天下的公敵呢?」 沉默了一會,「鬼谷子」道:「我只想以殺來泄我心中的怨恨!」 突然提高了聲音,「鬼谷子」握緊雙拳低叫道:「他們對我太不公平了,我要給他們顏色瞧,所以老夫要殺盡天下所有的人!」 「鬼谷子」說到末尾咬牙切齒,殺氣進出,害得邵真心中直跳! 定了定神,邵真道:一誰對你不公平?」 「你以為會是誰?」 「鬼谷子」恨恨道:「還不是那般自命清高的七大門派!」 「七大門派?」 著實吃了一驚,邵真道:「七大門派對你怎樣了?」 努力的抑制著高漲的情緒,「鬼谷子」道:「六十年了吧,那已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但老夫永遠不會忘記。那時老夫和你一樣二十方出頭,正雄心勃勃想在江湖上創出一番自己的事業,隻身闖蕩江湖,歷練自己。 「當時我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毛頭,但是我有抱負,我有理想。我深信能在江湖上有所作為,我會成功的。 「在那時候我最大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心願是想進入『武林鏢局』。我之所以想進『武林鏢局』理由有三:一、『武林鏢局』是武林白道包括『七大門派』人士所組成的,是江湖上的第一大鏢局,我如能進去,對我個人的事業前途有莫大的幫助。二、『武林鏢局』的總武師武功高強,我如進得去便能學得一身好武藝。三、這是最後一項也是我最主要的一項理由,我當時和總鏢頭『鐵掌雄風』莊了串的唯一女兒莊繡惠偷偷相戀,我如進入『武林鏢局』,便能和自己心愛的人朝夕相處共事,以慰相思之苦。 「『武林鏢局』每年招攬新人,其方式是以武取人。當時我的武功在整個武林來說,當然是太不足道了,但如以二十歲的青年輩來論,雖非首屈一指,如何了不得,但卻大有可為,自信能入『武林鏢局』,我夜以繼日的盼望著。 「終於,我夢中盼望的日子來臨了。我幾乎是天還沒亮,一大早便抵達『武林鏢局』的比武會場。 「那天到達參加比武來的約莫百來人左右,可說是盛況空前。我參加的當然是年輕輩的了,大概有十七八名的樣子,都是各路各方的後起之秀。」 「除掉來觀禮的來賓,另外還有約三十名的見證人,其中七大門派各派一人,德高望重的白道人士也十來人,黑道人士也有五六名來見證,其受注目的情形由此可知。依照慣例是年長輩的先,次以中年輩,再末便是年輕輩的了。比武以點到為止,勝者取用,敗者淘汰。 「而其勝負的判決,便是靠那些見證人,如判勝者的便為勝利者,判輸的即為敗北……」 娓娓述說到這裡,「鬼谷子」停頓了下來,蒼老的枯臉上泛起一股蒼白,那股蒼白代表著憤怒。 聽得津津有味,邵真迫不急待的問道:「結果你是贏了,還是輸啦?」 緩緩的透了一口氣,「鬼谷子」這才接著說下去:「結果很不幸我是輸了,這是絕對想不到的事情。我一直認為我是勝利者。隱約記得當時的對手是少林派的寄名弟子,我承認他的武功和我是在伯仲之間,我相信彼此取勝的機會各占一半。我們競爭得很厲害,比劃得很激烈,對拆了近百招,結果我撕下了他一塊衣襟……」 從中插言,邵真忍不住問道:「這不就是你贏了嗎,怎又會輸了呢? 那股怒恨、暴戾又泛上他滿是雞皮皺紋的老臉,「鬼谷子」恨聲道:「可是正當我撕到對方的衣襟之時,我的另外一隻袖管也同時被對方扯了下來。我之所以說是同時,是表示前後雙方在時間上是相差無幾。我雖志在必得,但相信還有『輸得起』的風度,但那時候我認為是我勝利了,我真確的認定——六十年前我這樣想,六十年後的今天我也是這樣的想,我比對方快一步撕下衣襟! 比劃自然是停下來了,我懷著希望靜待諸位見證人的裁定勝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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