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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只穿著長統紫色綢緞粉底鞋的左腳,抬起速度是如此的快速!抬起的勁道是如此狠沉!

  即使是一點點躲閃的念頭也沒有,那中年大漢,「地頭蛇」金中樞忽然張口慘叫一聲!嗯,他的小腹,非常結實的挨上了那一腳。

  噎噎噎!一連退了三個大步,叭的一聲,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哇的一聲,金中樞按捺不住的吐出了一道鮮豔刺目的血水,噴得好遠,好高,離他兩尺遠的一個屏風,被灑上斑斑的紅影,加上屏風上原本的圖案,煞是美觀。

  也許是角度的問題,也可能是邵真那雙腳「抬」得太快太快了,以致于所有的食客竟然沒有一個知道金中樞是如何跌坐下去的,仿佛,仿佛他在人們的意識裡,他便一直坐在那裡似的。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金中樞試圖使自己站起來,但他失敗了,屁股不過剛抬起,隨即略的一聲,「粘」了回去,仿佛是生了根似的,坐著不動了。

  那張臉,黑得像炭頭的臉,不住的曲扭抽搐著;濃黑的眉,幾乎要擠在一齊了,睜得如葡萄大的牛眼,寫明瞭大多的痛苦,痛苦……

  全場上,一片鴉雀無聲,好靜喲,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要變成銘然作響。

  過了好一會,也就剛回過了神,食客中有兩名漢子走了前來,看樣子他們是與金中樞同一路子的,其中一人背負起地上的金中樞,另外一人步至邵真前面,微微抱了一拳,挑了挑濃眉說道:「這位兄台請了,區區乃『金家莊』之人,承蒙兄台結架,還望報個萬字,以讓本人有所回報。」

  瀟灑的笑了笑,邵真昂然回道:「不才乃武林末屑,無名小輩也,何堪一提?不說也罷。」臉色微微一變,說道:「閣下不嫌虎頭蛇尾麼?」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閣下何不用汝之招子瞧清少爺之相貌,身影,不就得了麼?」

  咬著牙,來人怒目打量著邵真,冷聲說道:「山不轉路轉.咱後會有期!」

  「不送了。」像是有那麼一回事的拱了一下手,邵真揶揄的說道。

  狠狠注視了一會,來人轉過身子,朝四周打了一揖,朗聲說道:「有找各位雅興,失禮了!」說畢,又是一揖,與另一名漢子匆匆下樓去……

  第三章

  撇撇唇角,邵真也作揖說道:「在下魯莽,擾斷諸位雅興,還望見驚!」說罷,招呼了一名夥計,往客房裡走去,房裡頭佈置得甚是堂皇富麗,邵真把醉得已是不知人事的明敏秀放置於床上,然後像是一個多情而又體貼的丈夫,為她除去了繡花粉鞋,洗滌了她身上所沾的菜湯穢物……

  默默的,邵真忍住心頭的苦痛,他不怪她,任何人也要受不了的,是不?世上哪有比能愛而又不能得到愛的痛苦更痛苦?明敏秀有權這樣做的,雖然借酒澆愁愁更愁是一件跡近無謂的舉動。

  擰乾了毛巾,邵真看來是那麼愛意不舍的拭著明敏秀唇角的酒漬……

  呃——哇!

  忽然,明敏秀又哇了一聲,吐出了一大堆酒氣沖天的穢物!

  邵真根本沒想到她仍會嘔吐,竟也閃避不及,和方才那位『地頭蛇』金中樞老兄一樣,被噴了個滿頭滿臉!

  邵真本身也飲了不少的酒,一聞到那濃烈的酒味,肚裡一陣翻騰,差點沒跟著一起嘔吐起來,連忙擦乾淨了臉上的穢物,邵真步到窗旁,啟開窗子,透透清涼的空氣……

  明敏秀確實是喝得太多了,一連又嘔了好幾次,嘔了滿身,滿地,即連床上也吐了一大堆。

  邵真讓她吐了一個痛快,直至明敏秀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這才又走前去。

  邵真重新擦著毛巾,把床上,地上的髒穢物擦洗乾淨。

  並開始為明敏擦拭衣服……

  似乎是感到好受些,明敏秀一連打一兩個空呢,緩緩睜開眼睫。

  明敏秀只感到兩頰仍燙燙的,體內如有一團火在燃燒著,燒得她四肢無力,燒得她全身難受…

  喉中乾渴,使她忍不住的嗯哼著,她迫切的感到需要水,水,而邵真那麼適時的,那麼體貼的把一杯冷開水送至她的唇邊。

  明敏秀宛如沙漠裡行走多日的旅人一樣,一口氣喝了三大杯,將近半壺的水,這才籲了一聲,滿足似的擦了擦唇角的水漬。

  幽幽的,明敏秀把眼中的那股幽怨,完完全全的,毫不保留的投向邵真,說道:「真,勞累你了」。

  「朋友之間,守望相助乃是應當之事。」淡淡的笑了笑,邵真回道。

  無奈的垂下了微顯蓬亂的螓首,明敏秀苦楚的說道:「求你,別再說朋友兩字,好不?」

  一顆心在微微顫慄著,轉過了身子,邵真咬著牙說道:「何不保留著原有的堅強?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麼?

  抬起了臉孔,可以看到眸裡泛著一層淚光,是那麼的哀傷,那麼地無助;明敏秀痛苦的道:「堅強?為啥不說是委屈呢?三年來,這千多個日子,我們委屈夠了!我們為什麼不願坦認我們在相……」

  「不要說了」!

  像是要逃避毒蛇的噬咬,邵真猛可地轉過身子,打斷了明敏秀搖撼他心靈的話,但他一接觸明敏秀那哀恨欲絕的眸子,像是承受不住的又轉身過去。

  是的,他一直不願意把他們的相愛表示出來,不!他是願意的!他恨不得能一把抱住明敏秀,對她大聲說一千萬個,一萬萬個的愛你!愛你,然而「愛」是如此簡單麼?它必須具有主觀與客觀的條件,他知道,他們的主觀條件——彼此深深的相愛著,是無可置疑的;可是,那他一直不願也不敢去想的「客觀條件」的壓力,已超過了他們的主觀條件!

  三年了——從他第一眼見到她到現在,他就一直在想:怎麼辦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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