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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毛華廷在為陰麗桃上藥,三人不久前那份顧盼自雄,舍我其誰的威風也不知到哪裡去了,真是莫大諷刺。

  「磨刀叟」再次走向那一老一少,葉姓年輕人又是─攔,道:「磨刀老兄,這兩個點子飛不了!我給你看著。依我看,場子不清出來,總會礙手礙腳地……」「磨刀叟」「嘿嘿」獰笑一陣,道:「小老弟,如果你的招子夠亮,應該看清了剛才的陣仗,可不要掂錯了自己的斤兩,那可就是抱著香爐打噴嚏……一臉灰哩!」葉姓青年道:「磨刀老兄,對付我一個二四流貨色,有損你這位渡過半生英雄歲月的英雄形象,有本事就亮出第二十二刀來,試問,在剛才你施出第二十一刀,死的死傷的傷的之下,萬一仍有一個不信邪全力反撲,你這『二十一空』是否要改名了?」這話明是諷刺「磨刀叟」,骨子裡卻是提醒尚未失去抗拒力的諸人,聯手再來一次決定性的搏殺。

  這局面很微妙,不除掉「磨刀叟」,誰也接近不了這一老一少,但除去了他,是否還有比「磨刀叟」更棘手的人物呢?由此證明,這些人的最終目標還是在老頭和少女。

  葉姓青年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亂,挑撥他們兩敗俱傷,卻似又勢在必行。但「磨刀叟」陰笑道:「小老弟,如意算盤誰都會撥,可別走了眼,不過老夫已經沾了兩手血腥,殺得性起,也不怕你動什麼腦筋……」孫掌櫃的在欄櫃內搓著手陪笑道:「各位爺……小店本輕利薄……多年來兢兢業業……省吃簡用……才有今天這個局面……要是這樣砸下去……小的就不用混了……可否請各位移駕店外解決?」沒有人聽他的,反倒是陰麗桃向其餘諸人交換眼色,緩緩移動,把「磨刀叟」困在核心。「磨刀叟」殺出了信心,他以為這三人都受了點傷,認真動手,照樣擺平他們,道:

  「總算這刀沒有白磨,三位一體,同心一意,必能發揮至大威力。就算死在這兒,也很值得,至少毛大俠也不必再穿綠袍,聽那些風言風語哩!」毛華廷冷峻地道:「老賊,我看你也是白忙活,你是走還是躺在這兒,我們也留你一條後路,要不,你也該先掂掂那小子的斤兩。免得被人家廢物利用了!」「磨刀叟」看了姓葉的一眼,道:「老夫心意已決,還是先擺平了你們比較放心些。你們這些缺德帶冒煙的貨色未停止呼吸之前,老夫有後顧之慮。」這工夫一老一少突然弄開了後窗,正要竄出,葉姓年輕人道:「這怎麼成?二位不是壓軸主角,也必是舉足輕重的配角,還是乖乖地在這兒候著吧……。」少女被截回,老頭子被拎著衣領捉了回來,道:「磨刀老兄.你儘管放手去幹,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小弟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保證滴水不漏。」在場諸人,甚至包括「磨刀叟」在內,簡直摸不透這小子是吃幾碗米乾飯的,只是「磨刀叟」知道的多一點,這小於絕非他所表現的那麼二五眼。

  如果他不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剛才的腥風血雨,肉靡骨殘的場面,腿肚不抽筋那才是怪事哩!

  那麼這一老一少的身手又如何呢?如果他們想走,在「磨刀叟」搏殺時那正是最有利的時機。他們為什麼不走?難道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會是傳達滅口令的人?這次動上手,「磨刀叟」是先攻其弱點。曾不凡又亮出了戈,這三人中二人是短劍和徒手,戈也不是長兵刃,所以一上手就纏得很緊,貼得很近。

  「磨刀叟」力戰這三個悍不畏死,陰詐刁滑的老油子,所受的壓力自己心裡清楚。三尖兩刃刀繞身揮繞,像要使他自己變成一個蛹似的,刀焰已夠綿密,勁道也夠兇猛,但毛華廷的怪手偶爾也會突破這重重勁網。曾不凡的餓沉重無比,三尖兩刃刀還要忌憚三分。

  這工夫孫掌櫃的低聲對葉姓青年道:「這位小哥,你手底下如果有兩下子嘛,就過去把這局面結束一下,要是沒有這份雄心,又何必在這兒涉險?護著這位老先生和姑娘離開,不也是功德一件嗎?」姓葉的向那姑娘眨眨眼,道:「掌櫃的,我這人很現實,哪一邊勝了我站在哪一邊?」孫掌櫃的道:「小哥,磨刀大俠一旦擺幹了那三位,你的處境……」姓葉的似乎正在注視現場,沒有聽到他的話。此刻陰麗桃等三人在三尖兩刃刀的光環雷霧中躍騰翻瀉,雖然每一瞬都有殺身之禍,卻就是硬貼硬上而不退。

  二十一刀用完的當口,毛華廷的額角連皮帶向還有一片骨屑被削去一塊。血流如注,幾乎睜不開眼,但那無所不在的爪子,仍然威脅著三面受敵的「磨刀叟」。

  而曾不凡也在這一刀之下,鎖骨及左肩上也各中了一刀。陰麗桃刁滑無比,她技巧地保持著自己的實力。

  她以為「二十一叟」的絕活只有二十一刀,用完後必然周而復始,從頭另來,那就沒有什麼威力了。

  事實上,毛、曾二人也都這麼想著,所以二人雖然又掛了彩,卻以為對方已技盡於此。篤定的陰笑,剛剛嗡上嘴角,寒芒疾閃,第二十二刀居然出手。

  毛、曾二人魂飛膽裂,毛華廷本是一臉血污,一鶴沖天,三尖兩刃刀自他腳底下掠過,不差一寸。曾不凡想以戈去砸刀,在時間上已遲了一步。

  陰麗桃此時只能施出「吒女魔音」,這聲音如野貓叫春,餓狗護食,又如嫠婦在裳冷枕寒,崎念叢生之下的婉轉嬌啼。

  只要有過男女肌膚之親經驗的人,除非功力深厚,無人能不受其浪聲軟語的衝激而心身律動悸顫。

  當然,一定會有人例外的。

  當「磨也空」第二十三刀施出時,曾不凡怎麼閃都閃不過,而且在這閃電一瞬之間,忽然閃過可怖的念頭。

  但一切都太遲了,「磨刀叟」的三尖兩刃刀如閃電奔雷,曾不凡的一條腿在刀芒中飛了出去,把桌上杯盤砸得飛起。

  而「一鶴沖天」正在下落的毛華廷也看出不妙,半空大吼著道:「淫婦……」婦字甫落,三尖兩刃刀已自他的小腹戳入,「砰」然摔下,血花崩射,殺人者也變成血人了。

  曾不凡還沒有死,他失去一腿,知道不會有任何奇跡出現,他素日和毛華廷交情不錯,非常同情他對這淫婦的委屈求全。現在當他發現這女人吃裡扒外,忍著奇大的痛苦和絕望,單腿用力,戈前人後射向陰麗桃。

  陰麗桃閃了開去,「磨刀叟」手起刀落,曾不凡另一腿也離開了他的身子。這簡直是一個屠場,卻未見任何人掩面,甚至於皺皺眉頭。

  曾不凡的身子像一段枯木滾出五七步外,人還沒有死,發出失去了人味的尖嘯。他的雙臂及雙手還在,在臨死前,集無邊的狠勁和所有殘餘力道,在地上一撐,再次倒射向陰麗桃。

  人類的體力潛能是不可思議的,乍看起來也是不大可能的。陰麗桃毫不留情,閃身的同時短劍劍尖向上一劃,血水和心肝五臟全潑在地上。

  她和「磨刀叟」都變成了血人。

  事先誰會知道陰麗桃和「磨刀吏」是一鼻孔出氣的?當「磨刀叟」出現時,他們在嘴皮子上還毫不留情地互咒互罵,這種突變誰能適應?誰會相信呢?人際關係詭譎無常,有時是很滑稽的。

  至少葉姓青年有這種看法和想法。

  到目前為止孫掌櫃的和孫愣子還沒有嚇跑,也沒有發抖,已可證明他們見得太多了2十來個人,個個死得奇慘,沒見過世面的人不昏過去才怪哩2傷心渡這名字真是取得太恰當了。

  「磨刀吏」又在磨刀,刀上的血漿已凝,砍殺太多刀鋒又鈍了。今夜的殺伐才剛開始,他要保持鋒利的兵刃。

  「霍霍」聲是這店內唯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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