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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唉」了一聲,周雲道:「秋兄,你且稍安毋躁,這些全是我們的臆測,是否正確尚未可定,在沒有找出事實真相之前,又何苦大老遠地跑去鬧得天翻地覆?」笑了笑,秋離道:「你放心,老友,我既不煩,更不躁,我平靜得很,何前輩與馬大哥失蹤這樁小事,十拿八穩是這兩派人幹的,何前輩的大仇巨患,除了這兩派之外沒有別人,馬大哥退隱江湖好多年了,以前的恩恩怨怨早就一刀兩斷,毫不沾邊,更不會有仇家去陷害他,況且他兩個一身本事,既.不會撞到河裡,又不可能迷失在山澗,尋常宵小連根毛也別想摸著他們,在這種情形之下,不是『太蒼』、『百爐兩派動的歪點子,又會是誰?」周雲思索著道:「若確然是他們,他們又是用哪一種方法下的手呢?」這時,沉默了好久的廖川接著道:「在城裡是不會的,照李大戶所說,他們二人離開的時間在掌燈之後沒有多久,那時正是熱鬧時分,而城外到馬兄府上有兩條道路可通,這兩條道路,一條是官驛大道,人車在入晚前後仍然時有來往,另一條雖然比較偏僻,但也有人家農戶散落四周。按理說,假如馬兄與何前輩在那個時辰遭到敵人圍攻,打鬥聲息必會驚動遠近住家,但經不才挨戶探問結果,那天晚上住在左近的農戶卻未曾聽到任何異響……」豁然笑了,秋離道:「廖兄如此一說,正吻合了我心底的一個打算!」

  周雲急問道:「什麼打算?」

  搓搓手,秋離道:「我早就懷疑那天李大戶有問題,廖兄這一敘述,更加強了我這個疑點,對,果然其中有鬼。」

  衣帆笑吟吟地道:「說來聽聽,秋壯士。」

  舔舔嘴唇,秋離道:「因為我們一直只是判斷『太蒼』與『百爐兩派的爪牙在搞鬼,卻並無實證,是而,方才我已然暗自決定要先往『仰宛』走一遭,一則探慰我那馬大哥家人,二來親自到李大戶家去再詳細問上一問,大約是直覺吧,我老感到那李大戶不對勁……我此刻僅是暗自決定而已,尚未找到什麼可疑之處,如今廖兄這一推敲,便給我尋出破綻來了!」

  頓了頓,他又興奮地道:「試想,我那馬大哥當年也是一個了得人物,那幾手把式相當硬朗,若有歹人在外頭想放倒他,勢必引起一場激鬥,而何老前輩為『太蒼派』掌門之大師兄,雖然雙足成殘,武功仍未失盡,亦不是簡單可以手到擒來的,他二人如果在城裡或半途上遭襲擊,必會奮而抵抗,這一抵抗,即會有路人及住戶聞得異響,如今並沒有人知道此事,那麼,便說明了一點——」老成持重的衣帆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乃是說,何兄與馬兄並未走出李大戶家?」一拍手,秋離道:「對!」

  廖川猶豫了—『下,低低地道:「但是,李大戶的僕從們卻也證實何前輩與馬兄確已離開……」秋離大笑道:「他們是一丘之貉,那些下人怎麼可能不幫著主子說話?」一捋銀髯,衣帆頷首道:「其實,老夫方才也和秋壯士的想法無異。呵呵,老夫也在心底暗暗猜疑那李大戶不大對頭呢……」籲了口氣,周雲道:「不論這臆測是對是錯,卻也不失是條追尋的線索,秋兄,你下一步準備如何進行?」秋離曬道:「當然先去『仰宛』縣城,到李大戶那裡拜訪拜訪。」

  周雲道:「何時啟程?」

  平靜地,秋離道:「明天。」

  「什麼?明天就要走?」周雲叫著。

  攤攤手,秋離道:「救人如救火,老友,耽擱不得的,我又何嘗不願意在這裡多住幾天,分享一點你的甜蜜滋味呢?」周雲遲疑著道:「我……我們—起走吧?」哈哈一笑,秋離道:「你明知我不會答應的,且你新婚燕爾,我又怎忍拆散?便是你心甘情願,怕我那嫂子也要咬碎銀牙嘍!」

  面罩後的一雙眼睛顯得十分尷尬,周雲忙道:「這不關她的事,她也管不住我……」此時,衣帆又開了口:「這樣吧,秋壯士,這件事你獨自去辦,若是需要我師徒效力,你可以遣人趕回傳告,老夫等必然及時往援,否則,事情妥了之後,你也要儘快返山,以便老夫等與你相偕趕赴『白草坡』!」

  秋離沉吟了一會,笑道:「在下看,『白草坡』前輩等人還是不用勞神了……」衣帆面露不悅,道:「莫非壯士以為我『中原雙絕劍』不值一效麼?」心裡歎了口氣,秋離無奈地道:「既是前輩堅持,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改顏大笑,衣帆道:「這樣才好,壯士,尚請恕過老夫方才失禮。」

  拱拱手,秋離苦笑道:「不敢,呢,真的不敢。」

  這時,廖川站了起來告辭道:「前輩,若是沒有其他侄輩可以效力之處,侄輩這就拜別下山了……」衣帆忙道:「急什麼?吃了午飯再走不遲,這一次可也真辛苦了你,連雲兒的大禮都沒叫你來得及參加……」誠厚地一笑,廖川道:「這是侄輩最為遺憾之事,也只有等到周兄生了貴子之時,侄輩再去多叨擾幾杯了!」周雲忙道:「一定,一定……」廖川指了指椅旁的一包物品,笑道:「周兄,區區薄禮;是我向你道賀的一點小小心意,尚請笑納……」雙手抱拳,周雲笑道:「有勞廖兄破費,實在不敢當,我也就不推辭了。」

  廖川道:「太客氣,周兄,這算不了什麼。」

  他又轉朝衣帆道:「前輩,侄輩告辭了。」

  衣帆殷切道:「哪有大老遠趕回來飯也不吃的道理?賢侄不要客氣,也不為你特別加菜,是前天雲兒婚禮時剩下來的一些殘肴罷了!」

  廖川恭謹地道:「侄輩山下那小店裡這幾天有許多事情堆積下來,需要侄輩親回料理,侄輩決非有意客套,天長日久,侄輩打擾前輩之處往後定多,這頓飯,留待下回再陪侍前輩吧……」呵呵一笑,衣帆撫髯笑道:「你看人家孩子多識禮數,也罷,老夫也不強留你了,可記得要時常上山來陪著老夫聊聊礙……」微微躬身,廖川道:「前輩諭示,侄輩自當相從。」

  衣帆額首道:「雲兒代為師送客。」

  廖川再次長揖,返身走出,周雲隨伴相送之外,秋離也一道陪著走了出來,於是,廖川又向秋離及周雲告別之後,逕自牽著他的坐騎轉向山下。

  站在那條木階前的碎白石子小道上,秋離目注著廖川的背影消失于前面的松林之內,他歎道:「這人是很忠厚老實,也很謹慎。」

  周雲道:「我說得不錯吧?」

  秋離抿抿唇,道:「就是稍嫌木訥了一點,呢?」點點頭,周雲小聲道:「我有同感——」他回頭瞧了瞧,又道:「師父對他印象很好,平素沒事的時候常常邀他上山小坐,師父也偶而到山下不遠的那個小店裡去看望他呢……」秋離笑道:「他還開店?什麼店?」周雲輕輕地道:「一家糧行,生意相當不差。」

  「嘖」了一聲,秋離道:「正道的武林人物就有正道武林人物的營生方式,假如換了我,只怕我就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嘍。」

  哈哈一笑,周雲道:「換了你呀,秋兄,你大約不會開糧行,乾脆就在大道上設起柵卡收買路錢來啦……」笑駡一聲,秋離道:「不要扯蛋,俗語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雖然不入正流,比不上你們自命俠義,自誇清高,但我每一個錢也都來得有因有由,絕不傷天害理,更不貪贓枉法,每一分銀子上都有我的血汗,我的腦汁,甚至我的唾沫星子,老友,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姓秋的財產可也來之不易呢……」拱拱手,周雲道:「我相信,我全相信!」

  兩人把臂而行,沿著碎白石子小路緩緩散步,秋離意態悠閒四面眺視著,邊又接著道:「其實,普天之下淨是黃金,就看你有沒有腦筋賺,有沒有本事賺,而賺錢之道,並不需要走邪路,施陰毒,堂而皇之的方法有的是,看准了來一下子,就包管十年八年享用不經……」周雲笑道:「譬如說?——」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譬如說,我這一次在『金化』縣的事,兩頭一湊,就撈了一筆一一黃金三萬七千兩!」

  「老天爺!」周雲驚得一下子伸了舌頭直嚷,「這個數目,在當前的行價來說,何止十年八年享用不完?只怕十輩子八輩子也足夠了!」

  籲了口氣,秋離道:「沒有什麼稀奇的,我拿錢,全說明在無,愛給不給,對方願意,就幹,捨不得,拉倒,大家幹乾脆脆,無論是替人辦事,擋事,甚至也客串走鏢護路,彼此銀貨兩訖,各不相欠,這些,或者不登大雅之堂,但卻比起那些殺人越貨,橫搶暗偷的角色來;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而比那些掛羊頭賣狗肉,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娟自命俠義的人物來,亦同樣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自嘲地一笑,又道:「我的金子是用力氣賺的,人家將本求利,我是無本求利,反正是做生意,只要不虧心,其道理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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