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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片刻之後——

  秋離已遠遠看見了山幼子頂邊上那塊做牛鳴狀的灰白色巨石,他長掠而起,邊吐了口唾沫:「媽的,好地方!」

  這裡,他昔年曾經來過;而且還十分有興趣地遊玩了一

  秋離已遠遠看見了山坳子頂邊上那塊做牛鳴狀的灰白色巨石,他長掠而起,邊吐了口唾沫:「媽的,好地方!」

  這裡,他昔年曾經來過;而且還十分有興趣地遊玩了一番。那時,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童心末泥,秋離記得,他曾相當好奇地仰望著那塊牛鳴狀的巨石,拍手歡笑:「嘻嘻,好象一隻正仰著脖子叫的老牛啊啊……」

  帶著幾分淒迷與自嘲的微笑,秋離喃喃自語道:「好象一隻正仰著脖子的老牛啊……」

  時光是不徘徊的,歲月也是不饒人的,一晃眼,十餘年過去了,他又舊地重遊,又回到了這個他童年時曾經眷戀過的地方,景物依然,人事,卻已全非了,不是嗎?一個流浪飄零、受盡悲苦、嘗遍辛酸的小孤兒,竟也會成為武林之霸,江湖之梟,人見人畏,鼎鼎大名的煞手人物了!

  現在,他已接近那山坳子了。

  沒順著通路朝山助中跑,秋離一個轉折,有如一縷輕冊般斜繞了過去;刹那間,他已來到那塊大石的「牛鳴石」十丈之處,這裡,正好有一片及膝的枯萎雜草可資掩蔽身形。不錯,秋離必須掩隱身形了,因為,他已察覺到在那塊「牛鳴石」之下,正零零散散地隨處坐臥著三十多條人影!

  隱伏在雜叢中,秋離自晃動的隙縫中望出去,可以看清楚那些坐臥在黑暗中的人們,全是清一色的黑綢頭巾,每人的背後,還用銀絲繡縷著一個八角形的圖案,在黑沉沉的夜色裡,那些圖案閃泛著白森森的微光,看上去,就更加顯得邪異而詭密了。

  那些人全沒有吭聲,一個個有如者僧人入定地沉默默著,似在等待著什麼,期盼著什麼……

  隱隱約約的,在草叢右上方一點,有細碎的交談聲傳來,秋離一琢磨,便悄然移了過去。

  呢,在「牛鳴石」過來約有丈許的地方,有一塊凹下去的窪穴,在那裡面,可遮點風寒,想必是一定的了。現在,秋離發覺窪穴裡正有四個人在盤膝坐著低沉地談論著什麼。

  小令翼翼地,秋離又靠近了一點,藉著雜章的掩蔽,他已可以在不虞暴露形跡之下輕易地聽到看到他們的交談。

  面朝外的那一個,就連秋離這等慣見大場面的老辣人物驟然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這位仁兄身材十分瘦小枯乾,但是,卻頂著一顆奇大的腦袋,腦袋上光禿禿的連根毫毛俱無,而他的面孔,老天,那還能說是張面孔?整個臉盤上面全是一塊一塊瘰瘰鬁鬁的疤痕雜斑,那些疤痕有的紫褐有的肉紅,有的呈烏黑,有的發黯青,而幾團白色的雜斑還錦上添花地印在上面,疤痕全成了些死肌肉了,重疊著聚粘著,一眼看上去,那人除了雙目還認得出——因為瞳仁中閃著棱棱寒電——就只剩下一個黑洞代表嘴巴了;此外,他的耳朵,鼻子,以及任何其他可以指出名稱的臉孔部位;全都叫那些癩疤瘰肉結佈滿了,看不出他原來會是副什麼樣子,更估計不透他的表情與神色,因為,那些疤痕與雜斑已經把這些可以表達出內心反應的面積全佔據住了……

  這疤面人旁邊的一個,外形卻與他成強烈的對比,這人體格魁梧高大,面色紅中透亮,滿頭黑髮高梳束起,神情間顯得精力充沛,奕奕有鹹。他對面的一位,是個大胖子,腰肥肚突,雙層下領,小鼻子小眼,說起話來兩頰肥肉亂顫,予人一種面對一盤大肥白切肉似的作嘔感覺。

  背朝外面的那人,秋離卻認得,雖然他沒有轉過臉來,而且四人中只有他一個人紮著頭巾,秋離也看得見他那又寬又粗又矮的體形,這個人,不就是日間曾掠過一面的那叫什麼「癩哥」的仁兄麼?

  此人獨紮頭巾,秋離不由暗笑,喂,他十有八成是個癩痢頭了!

  隱隱地,窪穴裡的交談聲傳送過來。是那身高紅臉的人物在說話:

  「看天色;至多再有大半個更次,姓邵的他們便將啟行了,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即將抵達此處……」

  那疤面人冷森森地,威凜凜地道,「『癩子』,你們打探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從「癲哥」一下子降成『癩子』的那個朋友忐忑地道:「你放心,大掌旗,包管沒錯……」

  疤面人陰沉地道:「我想也不會有錯,因為你們曉得你們是在拎著腦袋辦事!」

  不待對方回答,他又向那紅臉大漢道:「上官壇主,山坳口你安插的暗哨可機靈麼?」

  被稱為上官壇主的紅臉大漢忙道:「全乃本壇屬下得力弟兄。」

  此時大胖子開口道:「大掌旗,這一道姓邵的算是一頭撞進棺材裡了,在他的鏢局子外頭,我們已經伏下了眼錢,他:們只要一起程,立時就會有我們的人快馬來報,而且,沿途:我們也佈置下幾處暗哨嚴密監視,他們的行蹤舉動,我們可以說瞭若指掌,我看哪,姓邵的招牌就要摘下來了!」

  毫無表情地,疤面人道:「任何事情,倪壇主,在沒有成功之前,千萬不要太過樂觀!」

  大胖子碰了個軟釘子,不由唯唯喏喏尷尬地打了個哈哈,疤面人理也不理,道:「再過半個時辰,上官壇主,倪壇主,你們就吩咐你兩壇之下的八名好手準備進入截擊位置,癲子,其他人手也由你調遣依計行事……」

  在他們三個人的恭謹回應中,秋離已想起了一件事,這疤面人,一定就是白天小飯館時尖頭老五與這位「癩哥」口中所提起的那個「疤大爹」,而在多日前,被自己救出的宗家母子和義僕宗貴不也敘過一個滿面疤痕的人物指揮著「八角會」的黨羽劫殺火焚了他們『的莊院麼?看情形,他們所說的那個人,也非眼前這位怪物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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